我被规训得很好,我会琴棋书画,能为未来的丈夫红袖添香,我还会管家理事,能为未来的丈夫执掌中馈。
我六岁到十六岁,整整十年,学的都是如何依附丈夫,如何为丈夫分忧。
我成了闺中女子的典范,成了人人赞颂的「明希格格」。
终于,外祖父在一堆上门提亲的名门望族里,为我选了一位好夫婿。
他也是满清贵族,虽是下三旗,但与我也算家世相当,而且是他家比我家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开始经商办厂,没有和我家一样早早败落。
「明希,这是我能为你找到的最好的路。」
外祖父垂垂老矣,他须发皆白,连一双瞳仁都变得浑浊。
「孙女知道。」我徐徐下拜,行了一个最规矩的礼。
郭尔本氏送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与我定亲的少年,他穿了一身青灰色的长袍马褂,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模样斯文。
照片左下角用钢笔写了他的名字,郭尔本若轩。
「格格也该拍张照片送过去。」旁边的嬷嬷提点我。
我颔首应下。
第二天丫鬟们将我很是打扮了一番,还特意为我簪上了我从王府带来的一支点翠发簪。
嬷嬷打量着镜中的我感叹:「格格生得美,可惜这眉毛太挑,眼角也是上扬,若是生一双细眼垂眉,便能更添一分娇弱。」
照相师傅是个洋人,他金发碧眼,见人就是一副笑脸。他来得很早,在后花园中找了个清静雅致的地方架起照相机,耐心地指导我如何摆出好看的姿势。
「小姐,您把背挺直些……」
「不可,格格得含着些腰,背脊也压弯些,这样才显得柔美。」嬷嬷走过来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压垮我刚刚挺起的背脊。
照相师傅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最后还是帮我拍下一张令众人满意的照片。
我的照片被送往郭尔本氏的府上,送照片的嬷嬷说她家大夫人对我很是满意,赞我娇美怜人,还特地送了一对胭脂水釉梅瓶以示喜爱。
我们的婚事顺理成章地敲定下来。
婚礼前一个月,我上寒山寺祈福,一并去看望我的额娘。
一别十年,她变了许多。
在我的印象里,额娘总是穿着繁复精美的旗袍,踩着高高的花盆底,顶着张扬的旗头,和任何一个八旗贵妇都没有分别。
可如今她一身青衫布衣,连一头长发也只是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
「额娘。」
她在我的轻唤声里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素白的脸。
「明希?」她走近我,一双手捧着我的脸细细辨认,「你长大了。」
我原以为我与额娘起码会相拥着哭上一场,可事实上并没有,她很快地接受了我的长大,我也很快地接受了她的老去。我们很平静地待在她的禅房里,连对话都带着一些客气疏离。
我跟她讲了外祖父给我定下的婚事,递给她看郭尔本氏的照片。
「看着是个传统的男子。」她接过照片之后仔细地看了一番,然后又看了我一眼,「与你倒是相配的。」
此后我们久久无话,直到我快离开的时候,她才说了一句:「明希,好好过下去。」
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