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觉得我家公寓的电梯这么久。
电梯镜子里的我——睡眠不足、披头散发。
他出现的时机一直不对。
高一换新同桌那年,我爆了一脸痘。
我搬着自己的东西挪到属于他们那群天之骄子的角落时,气氛一下子就冷了。
后桌的男生戏谑地推了程侨一把,遗憾地「啧」了一声。
我一个星期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直到某个课间,班上的女生娴熟地过来和他们打闹,手肘压在我的课本边角上。
她问我:「那谁,我和班主任说了,我想和你换位置。」
一时间,目光集聚在我脸上。
轻飘飘的一句话,别不识抬举。
我捏着试卷的手一紧。
她没管我,转头朝程侨笑:「以后你可不能欺负我。」
我麻利收拾东西起身,手腕却被拉住了。
「不换。」
他语气不轻不重,手上却用劲,将我摁回他身边的位置。
众人愣住,目光在我俩脸上逡巡。
他也不解释。
甚至一眼都没看我。
只是收回手,神色自若地转过头和后桌聊前一秒的话题。
「明天校队比赛,我没法去你家。」
「……哦哦,没关系。」
气氛又活络了起来。
可我看见夕阳下,他的耳朵逐渐红到爆炸。
林望叙不知道,我的病在这么多年里,只有一个意外。
对除了他以外的另一个人发作。
程侨。
「叮。」
电梯到一层,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推开楼道门。
外头,是北风肃穆的初春夜。
他站在雪里等我。
头盔下,看不见耳朵,只有一双冷冽的眼睛。
私奔。
或者,在今晚放肆占有他。
我的所有思绪都在叫嚣着,不太清醒的事情。
他见我来,先开了口。
「林迢迢,你不适合《光曳》。」
言简意赅。
不带一丝丝凌晨来访该有的不清醒。
「你的长相气质不合,演技也需要调教。」
「我这部没时间等你成长。」
哦。
凌晨四点半,为了拒绝我一个试镜请求而来的。
他是真讨厌找门路的人。
尤其是我和他,只是浅薄的同学关系。
讨厌到需要本尊半夜上门训诫的程度。
而我却在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所以程大导演特地来说这些的?」
他沉默。
我抱臂后退了一步。
他将我的动作尽收眼底,抬手摘下他的黑盔。
露出一张过分好看的脸。
「不是。」
他终于开口,「我是来问,『他』是谁?」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
他单手抽掉越野手套,掏出手机,明晃晃地向我展示那条短信。
我发的短信。
【他走了,你上来吧。】
我别过眼,没骗他。
「我老公。」
我从没这样叫过林望叙。
这么叫是在惩罚我自己,在程侨面前。
程侨明显一滞,长睫微颤。
「你结婚了?」
「是。」
失望。
他也会和其他人一样。
「不好意思,发错了。」我压不住尾音,「本来不是要发给你的。」
「你本来想发给谁?」
「发给我的经纪人。」我全盘托出,「我老公不同意我演戏,他悄悄来给我送剧本。」
「他不同意,你就不演了?」
他问得太快了。
像在生气。
可是,他为什么生气?
「不是。」
我捏紧手里的钥匙,「我想演。」
「你们感情不好?」
「是。」
「他对你不好?」
「是。」
他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嘲笑我的生活不如意?
我看向他:「所以,我来找你。」
「找我有什么用?」
他微偏头,占据身高优势盯着我,「你想要我的什么?」
「你有用,你能给我机会。」
「我为什么要用你?」
他语气比刚刚还要疏离。
像在克制某种呼之欲出的东西。
「林迢迢,我们什么关系啊?」
我答不上来。
「我们没关系。」我避开他的眼睛,「抱歉,是我唐突了,以后不会再贸然给你发消息了,再也不会了——」
「你什么时候离婚?」
他打断我,毫无征兆地。
我抬眼。
他避开,又回望,再没离开过。
「我不用已婚的女人。」
他在等我回答。
「我会离,但是需要时间——」
「给你。」
他从风衣里掏出手稿和一盒碟片。
一直藏在他怀里,有些余温。
「这是我接下来要拍的保密项目,和你的气质长相符合,我可以调教你的演技。」
「迢迢,我可以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