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嫔死后,先帝嫌她死得晦气,连厚葬都无便送出了宫。
还是皇后看不下去了,亲自为她置办了葬礼。
可贞嫔的尸骨,整整在晚棠殿停了数日。
她六七那天,我没忍住,去亲送了她。
可愉妃却很不满。
「你是我宫中的人,为何还要顾念旧主子?」
于是,她便罚我在临华殿前长跪了三日。
那三日,夜夜皆有瓢泼大雨。
愉妃与先帝在殿中翻云覆雨,而我看着地上被吹乱的树枝,苦笑了声。
我不过是想再送那小姑娘最后一程。
可在这宫中,这便是犯了大忌。
人死如灯灭。
深宫里,一瓣花枯萎了便枯萎了。
为她惋惜的人,是死罪。
三日后,愉妃见到我,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倨傲。
「你怎么还在本宫的宫中?」
我俯身,朝她拜了一下。
「奴婢奉命在娘娘的宫中当值,不敢擅离职守。」
愉妃嗤笑了声:「那日皇上来宫中时,你都见着了吧。」
我沉默以对。
她忽然道:「这便是皇上予本宫的恩宠,至于你,从哪儿来的便滚回哪儿去吧。」
如此,我又回到了清凉殿。
清凉殿中荒凉破败,听闻这是上一代的太妃居所。
那位太妃风华绝代、宠冠后宫。
却终因无子而凋零。
而后,清凉殿便成为比冷宫还要偏僻的宫殿。
我回到清凉殿中,却发现包袱中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朵小小的迎春花。
被晒干了,早已枯萎得不成样子。
我被愉妃赶出来,在太监宫女们的眼里已是个败犬。
因而,我这样的人便可以被肆意欺凌。
他们春日里爱打叶子牌,总是聚众赌博,差使我去做杂事。
我不愿与人多起争端,就默默应了。
奈何,总有人不愿意放过我。
那是一个斜吊眼的小太监,有一口豁牙。
他想同我对食,我没答应。
此时,那小太监便讥讽地笑了笑。
「春叶姐姐,这里有个好差事。
「贵妃娘娘的份例少了幽水香,正发着脾气呢,就交由你吧。」
他口里的贵妃娘娘,正是宠冠六宫的林贵妃。
她是林将军的小女儿,素来喜武,脾气坏极了,向来以折磨太监宫女取乐。
听说奉命去她宫中送东西的人,没有一个是笑着回来的。
更何况内务府还少了她的份例。
可我走在长廊上,看两旁郁郁青青的柳枝时,却忽然觉得她和愉妃很像。
那种相像不是眉眼像或身材像,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东西。
也许尊贵如先帝,也觉得这深宫乏闷了些。
这些鲜活肆意的女子,不似御花园中精雕细琢出的假花。
美丽热烈,才有放在手中把玩的价值。
我与林贵妃有一面之缘。
那是昔年,我刚刚入宫,因为不肯巴结大太监,被罚在御花园扫落叶时。
一同洒扫的宫女妒忌我与皇后同乡,故意躲懒,让我一人扫偌大的御花园。
我人笨,话也不多。遇见事情,不会反驳,不会争辩,只是默默做事。
林贵妃就是这时看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