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李秀萍坐在阴凉处，指使我在废墟里捡捡还有没有什么能用的，我翻了一圈，皆成齑粉。我冲着她摇摇头：

「妈，啥都没了。」

李秀萍摇着扇子，使劲瞪我一眼：

「没用的东西，一点儿事你都办不好。」

我强按下忍不住要翻起的白眼，现在还不是跟她决裂的时候。

我没说话，只低头听着她喋喋不休地抱怨、谩骂。

最终，李秀萍发现自己也没能在废墟里寻摸出有用的东西：

「走吧。」

她下了命令。

她带着我回到了在市区里的房子。

其实我们家一直窝在城中村的自建小楼不是因为穷，而是因为李秀萍人心不足蛇吞象。

想落拆迁的好处，死撑着在城中村凑人头，有福也不享。

毕竟谁也不知道政策会怎么变。

前几年拆迁款还是按人头算，万一没占着这个便宜，李秀萍肠子都得悔青。

还没进家门呢，就听见白敬业声嘶力竭地无能狂怒：

「别碰我，你别碰我，让我死好了！」

李秀萍哪受得了宝贝儿子寻死，一巴掌推开我，冲进门去。

她冲着她的丈夫发火大骂：

「你是死人啊，就听不见你儿子难受吗？他要什么你就给他！」

白志广一副小心翼翼的窝囊样：

「他嫌房子住着不舒服，想换别墅，我哪来的钱。」

李秀萍又开始大骂白志广的无能了。

「你个死人，一天除了吃喝拉撒你还会什么，一点儿钱都不挣的东西。」

骂完她的丈夫，她转头去安慰她的宝贝儿子。

白敬业平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在他上肢极力挣扎下已经不知道滚在何处，下身就赤裸裸地晾着，从中截断的大腿连在肥肉波涛汹涌的肚子上。

「儿子，别喊，你想要啥妈都尽力给你弄，妈只求你好好活着。」

李秀萍温柔地劝解，只换来白敬业更加疯狂的嘶吼。

白敬业是个聪明的，他知道从家里再也榨不出任何油水，只能用哭号刺激他们愈发脆弱的心。

李秀萍和白志广都是游手好闲的。

整天打打麻将，喝点儿小酒，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现在住的这处房子。

以前租出去还能挣点儿房租，现在，这笔唯一的收入没了。

我找到滚在床下的被子，给白敬业遮上隐私部位，腿没了不能廉耻也没了。

白敬业一巴掌掀开被子，又开始新一轮的无理取闹：

「你个吃白饭的贱货，你还有脸在这儿看我！」

李秀萍赶紧撵我出去：

「你赶紧出去，不知道你弟弟看见你碍眼啊。」

从白敬业受伤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

李秀萍是个好逸恶劳的，就算是她最心疼的宝贝儿子受伤，伺候的活也是能躲就躲。

我一直伪装成一个任劳任怨的好姐姐，喂饭端屎的，让我干我就干，哪怕我恨不得把白敬业恶臭的排泄物倒在他头上，我也还是尽力忍了下来。

别骂我窝囊，因为我想要的还没拿到，不得不做小伏低。

现在时机要到了，属于我的，我得一步一步拿回来。

白敬业又在骂我了：

「怎么不是你这赔钱货的腿被砸断？怎么不是你这没用的东西去截肢？啊啊！」

我心道：【这种苦我受过一次了，也该让你体验体验。】

我假意难过，拉过李秀萍到客厅，想和她说几句话。

李秀萍一脸愠色在我对面的沙发坐下，斜着头，等我先开口。

我一副为难的样子，踌躇地开口：

「妈，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我能不能出去打工？」

我「打工」二字话音未落，李秀萍马上张嘴便骂我：

「打工，你还想出去打工？！你弟弟怎么办，你不伺候他了？」

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你弟弟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的错，着火那天你去哪儿了？你要是在家里，你去帮帮他，他会变成今天这样吗？」

我赶紧忍着恶心向她道歉：

「是我的错，我们家里没人比我更后悔，我天天问老天爷，怎么被截肢的不是我？可是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也想为这个家出更多的力啊，妈。」

李秀萍听见我的「忏悔」，神色缓了缓：

「你继续说。」

「我们家现在的情况，爸妈你们也清楚。家里没有挣钱的人不行，处处都要钱，我们忍忍还能过，敬业他，他……」

我一副要哭的样子。

「我就是捡垃圾、要饭，也得让敬业治病。」

李秀萍终于让我打动了似的，揽住我的肩膀，与我抱头痛哭。

他们总算同意让我出门挣钱。

我的人生，终于能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