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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忍不住问下人:「谁在唱?」

下人道:「是赵姨娘在教容姑娘学唱歌呢。」

片刻后,赵姨娘便带着一阵香风走进来。

她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牵着同样花枝招展的沈琬容。

「沈郎听见容儿唱歌了?是不是比我当年唱得还好呢?」

我爹眉目微展:「想当年,你在湖心亭与我初遇,唱的也是这首曲子。」

赵姨娘羞怯道:「没想到沈郎还记得。」

「奴家这嗓子如今是不比当年了,好在能将这些教给女儿——容儿,请你爹爹去房里,再唱一遍如何?」

沈琬容立刻乖巧地上前,拉住我爹的袖子:「爹爹,我和姨娘都想你了,院子里还备了茶水果子,爹一边吃一边听我唱好不好?」

她和赵姨娘一左一右,巧笑倩兮,不过片刻的工夫,我爹已经被拉走了。

大夫人的房间里,只留下一地的寂静。

几个小丫鬟难免露出沮丧的神色——老爷一个月就来这么一次,还被抢走了。

「夫人,那这菜是上还是不上?」

今晚的许多菜,都是小厨房得知老爷要来,特意做的。

大夫人还没开口,我站了起来。

「上啊,为什么不上?」我说,「我爹不吃,我们吃。」

「怎么,难道男人不来,咱们女人就连饭也吃不了了?上,都上,今天有珍珠烩八仙是吧?我最爱这道菜,一个人都能吃掉一盆。」

丫鬟们被我说得昂扬起来,立刻开始布菜,整个屋子的气氛再次热闹起来。

大夫人看我一眼,良久,少见地笑了一句:

「好丫头,是个争气的。」

从此之后,大夫人就常叫小厨房做这道珍珠烩八仙。

我吃了无数碗,仍然没能再见到爹。

他几乎日日留在赵姨娘那里,府里得了什么新鲜的好吃的、好玩的,他也都先紧着赵姨娘和沈琬容。

白天的时候,沈琬容见了我,笑得耳坠儿都在乱晃。

「瞧见了吗?嫡女又如何,爹的心在谁那,谁就过得尊贵体面。」

「你那老太婆是个废物,你就等着跟她学成个小废物吧。」

她等着看我难过得要哭出来的表情,我却神色不变,淡淡道: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小曲儿这种东西,是戏子优伶才唱的?」

「赵姨娘现在能让你唱小曲儿来邀宠,以后就能作践你更多。」

沈琬容的脸色变了。

但不过片刻,她就笑了出来:「你不过是嫉妒,等着吧,往后你有更多的苦要吃。」

说完,她转身就走。

可其实我并没骗她。

前世,赵姨娘也是这么对待我的。

她教我唱曲,教我跳舞,让我给爹表演各种各样的才艺。

那时候府里只有大夫人和赵姨娘,大夫人不得宠,赵姨娘凭借这些就已经足够留住爹。

可后来,爹又纳了年轻貌美的新人进来,这些就不够用了。

赵姨娘不得不上升手段。

她给我下药,让我上吐下泻。

在我练舞的地上抹了猪油,刻意害我摔伤。

等我病了伤了,她便去爹那里心疼地哭诉,求爹来看看我,用这种方法留住爹。

那些年,对我而言如同噩梦一般。

从赵姨娘身上,我无比清晰地看到,如果依仗男人的爱,那便一生都要为了这份爱去和别的女人斗。

斗下去,总有输的那一天。

而大夫人,她不斗,但她并没有输。

在那间雪窟似的房间里,田庄的庄头、铺子的老板来来往往,每个人都对她敬意十足,半点儿不敢糊弄。

丫鬟婆子、小厮家丁,更是上下井然有序,对她忠心耿耿。

重活一世,我要做这样的主母。

就这样,沈琬容跟着赵姨娘继续学习唱歌跳舞、卖弄风月。

而我在跟着大夫人学习管账理家、打点上下之余,提出了新的要求。

「夫人,我想学剑。」

夫人怔住了。

她的房中的确有把宝剑。

从下人们的只言片语中,我拼凑出了夫人的过往。

她曾是将门虎女,十五岁时提着一柄宝剑,杀穿叛军,为被困在城中的父兄送信。

只是后来父亲战死,兄长在娶了嫂子后,草草将她嫁给身为五品文官的我父亲。

往事蒙尘,宝剑也在那里静静落灰。

上一世,容儿很怕那柄剑。

我却觉得,那柄剑叫我向往。

「求夫人教我学剑!」

我看着夫人,她面无表情,于是我的心里越来越忐忑。

我并不知,这宝剑对她而言,是荣耀,还是伤情。

良久,夫人冷淡地转身,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就在我沮丧地认为这就是拒绝了的时候,夫人远远地丢下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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