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说亲的是小侯爷的母亲,老太太笑得和善:「我知道二姑娘是跟着姨娘长大的庶女,这不要紧,我也是庶女,不在乎什么嫡庶,最重要的是我那儿子自己欢喜。」
沈琬容发了疯。
她拎着油桶冲进我的屋子,点燃了一把铺天盖地的火。
我们一同死在火里,又一同重生。
这一世,姐姐毫不犹豫地选了赵姨娘。
她对我说:「在我们沈家,嫡女的名分不过是个笑话,你去跟着那死老太婆受苦吧。」
大夫人这里,的确是有些苦得。
我爹宠妾灭妻,全京城都是有名的。
只不过上一世我们年幼,并没能认识到这一点罢了。
进了大夫人的房间,只觉得这里是个雪窟,一点装饰没有,除了桌椅家具外,只有一尊佛像、一盏香炉。
大夫人闭目礼佛,在幽幽的檀香中问我:「你很失望吧?」
上一世,以我姐姐的性子,进屋时一定直接把失望二字写在了脸上。
谁能想到,堂堂主母,失宠之后,房中的陈设还不如妾室。
要知道,赵姨娘的屋子可是铺金镶玉,富丽堂皇,有派头极了。
我却只是平静地往香炉里添了块沉香:「女儿觉得,室内清简,人心便也明亮。毕竟再多的金玉,也比不上窗外照进来的阳光。」
此刻,阳光就静静地洒在房间的地面上。
大夫人微微挑眉,她转眸望向我,眸中似乎划过一丝惊讶。
她没想到我会这样说。
「倒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她淡淡道,「也罢,你既然跟着我,以后就是我教养你。」
「我很严厉,教的东西你也未必喜欢。」
我垂手:「夫人教什么,宁儿就学什么。」
堆积如山的账目在我眼前铺开,算盘架在桌前。
大夫人持一枚戒尺,神情冷淡:「要专注,分心超过三次,我会打你的手心。」
学看账的确是枯燥的。
不比诗词风月,这些数字叫人头痛,什么是进账,什么是支出,算清楚已经十分不易,更别说从中分析出什么。
我不时也会昏昏欲睡,这时大夫人的戒尺就会落在我的掌心。
其实她打得并不痛,但我还是立刻一个激灵。
大夫人收起戒尺,低声道:「很辛苦吧?」
我摇摇头,想了想,又点头:「是很辛苦。」
大夫人眸光一暗。
我接着说:「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会这些,以后嫁出去做了主母,人人都可以仗着我不懂,欺负我、糊弄我,到时一定会更辛苦。」
「人总要吃苦,女儿宁可吃学习的苦,也不想吃无知的苦。」
大夫人微微扬眉。
她其实是个很好看的女子,眉目依稀可见当年的清秀。
只是现在素衣礼佛,身上带着沉沉的暮气。
其实我很喜欢她,她虽然对我永远是淡淡的,却会在天凉换季时,半夜悄悄来帮我掖好被子,再悄悄离开。
但我爹不喜欢她,素日里很少来我们的院子。
那天傍晚,我爹总算来了。
他每个月会来一次大夫人这里,算是给正妻的面子。
那一日,院子里的下人都会高兴地忙碌,气氛比往日欢快很多。
可这一次,爹坐了还没半个时辰,院子外面就传来了歌声:
「鸦翎般水鬓似刀裁,小颗颗芙蓉花额儿窄。待不梳妆怕娘左猜。不免插金钗,一半儿蓬松一半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