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永泰三十七年,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安王居功自傲,卖官鬻爵,意图***,证据属实。其上有负于朕恩,下愧对于黎民,十死尚觉轻宥之。念其曾有战功,故褫夺其安王封号,打入天牢,秋后问斩,其府中下人尽数发卖,钦此。”
见随行***宣读完了圣旨,太子景枭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得意地笑了笑,“三皇弟,这圣旨上的内容可听清了?”
景宸沉着脸默不作声,他身后的侍卫们则握紧了手里的刀剑。
景枭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遍,冷哼了一声,“三皇弟,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不成你也不为这些忠心的手下考虑吗?你是死罪难逃了,可他们不一样,你要是轻举妄动,只会连累他们跟着丧命!”
景宸冷漠地勾了勾唇,讥讽道:“只怕本王束手就擒后,他们会死得更快!”
“你……”景枭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与怨毒,“那就让本宫看看你们如何逃出生天吧!”
言罢他一声令下,身后的禁卫军们纷纷冲进了安王府。
“杀!”景宸一声怒吼,带着众侍卫冲进了禁卫军中。
柴房。
暗一缩在墙角处,身上的旧伤复发了,一阵热一阵冷,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就在他半梦半醒之际,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尖叫声。他墙角站起身来,走到窗户前将窗纸捅破了一角,只见到满院的禁卫军四处追赶着惊恐的下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禁卫军,***呢?”
难道***出事了?
这么一想,他不再迟疑,从怀里摸出一颗丹药吞了下去,快步走到门前,一掌将外面的门环震开,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屋檐上。
景宸领着几十名侍卫且战且退,最后只剩他和七八名侍卫杀出了王府,几人慌不择路,竟逃到了一处断崖前。
景枭望着浑身浴血的几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三皇弟,看起来是天要绝你啊,放箭!”
景宸闭上眼睛,等待着万箭穿心,可是却猛然觉得腰间一紧,而后耳畔便传来了呼呼的风声。
景枭眼看着景宸身子一歪,跌下了悬崖,忙让弓箭手住了手,急忙冲到崖边,就见那峭壁上不知何时钉了许多根羽箭,一名黑衣人正搂着景宸踏着羽箭往崖下跳跃。
景枭怒不可遏,“给本宫下去搜,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黑衣人的轻功很是不错,不消一会儿功夫,二人便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暗一单膝跪地请罪,“属下救驾来迟,请***责罚。”
景宸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有惊讶也有愤怒,嗤笑道:“当初背叛了本王如今又来救本王,莫不是本王身上可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暗一白着一张脸,忙摇了摇头,“属下从来没有背叛过***……”
景宸冷笑着一脚踢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本王如今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你再表忠心又能得到什么?”
“属下只是想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景宸冷哼一声,“不必,滚,不许跟着本王!”
暗一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景宸此刻心里五味陈陈,有落败的不甘,也有对胞弟的牵挂……
景宸正愁绪满怀时,突然被暗一点了穴道,“***,追兵朝这边来了,等属下把***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听候***处置。”
景宸心里气急,可是如今受制于人却又无可奈何。
暗一带着他一路朝森林中跑去,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来到一处山洞前,暗一才把他放下来,而后自己恭敬地跪在了他的脚边,“请***责罚。”
“你……放肆!”景宸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其实他更想一刀结果了他,只是如今形势严峻,除了这个人,他再无帮手。
这一整天下来,二人都水米不曾沾牙,景宸这次突围消耗完了体力,此时又饿又困,不一会儿就靠着山壁沉沉睡去了。
半梦半醒中景宸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喘息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天已经黑了,而那喘息声就在他身边,正是暗一发出的。
景宸坐直身子试探地唤了他一声,“暗一?”
暗一不吭声,那沉重的喘息声也骤然消失了。
景宸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你怎么了?”
“属下……无碍。”暗一呼吸有些沉重,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景宸往洞口处挪了挪,借着稀薄的月光看到了暗一的模样,只见他歪倒在地上紧紧地捂着胸口,看起来很是痛苦,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苦味。
景宸手忙脚乱将他扶起,拍了拍他冰冷的脸颊,“暗一,你怎么了?”
暗一艰难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属下恐怕活不到……明日清晨了,趁现在夜深,***还……还是快逃吧……”
“你把本王害到这个地步,欠本王的债没还清,怎么敢死?”
暗一的眼里猛然闪过一抹神采,他还想说什么,却一张口吐了一大口血,将景宸的衣服都染红了。
“暗一!”
“***……”他轻轻地唤了景宸一声,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看着怀里的人,他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真是窝囊,被人害到如此地步还要照顾害他的人。可如今陪在他身边的,也只有这个人了……
“***,***……”
耳听得身边有人在叫自己,景宸睡意朦胧地睁开眼,就看到暗一脸色苍白的跪在他面前。
“暗一,”景宸愣了一下,问道:“你没事了?”
“属下没事了,多谢***关怀。”
景宸将他打量了一番,看起来确实是好多了,只是说话有些沙哑罢了。
“你昨晚怎么回事?”
暗一垂下头去,低声道:“属下昨晚运功不慎出了差错,如今已无大碍,***,趁着天还未大亮,快随属下出去吧!”
景宸站起身,可是腿脚却有些发麻,差点又跌坐在地上,暗一急忙拉住他,低着头言道:“属下该死。”
景宸看了他一眼,借助他的力量站了起来,出了洞口,他四下看了看,问道:“走哪边?”
“南边。”
只是二人并未走多远,就与景枭撞上了。
“暗一?本宫还当是谁救走了景宸,原来是你这个叛徒!”景枭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而后他轻轻嗅了嗅,眉头一挑,言道:“血味苦涩,脸色发青,你服用了续灵丹?”
暗一并未回答,横剑当胸将景宸挡在身后,戒备地看着众人,“暗一只有***一个主子,并不曾背叛。”
景枭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景宸,讥讽地勾了勾唇,“可惜景宸从未相信过你的忠心,不过本宫倒是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在前面挡着,应如是又怎么能那般轻易地将假账本和龙袍放到他的寝房里呢。”
景宸顿时瞪大了眼睛,面容有些狰狞,“原来应如是才是你的人!”
“不错!不过你现在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说罢他往后退了一步,手一挥,禁卫军们纷纷举起了弓,他冷笑一声,“行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是时候送你们上路了,放箭!”
“***!”暗一声嘶力竭的一声吼,用尽全力地一跃而起,死死地抱住了景宸,为他挡下层层箭雨。而景枭看到这一幕后竟抬了抬手,示意弓箭手停下,对于景宸这番狼狈的模样,他是怎么看怎么舒坦。
“暗一!”景宸震惊地看着以身作盾的人,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他颤抖地扶着软倒在地的暗一,问道:“为什么?”
暗一咳了一声,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不住地往下淌,将景宸的衣袖都染透了。
暗一眨了眨眼睛,终于逾越了主仆之间的那道约束,近乎痴迷的看着他,而后吃力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暗卫的身心是……属于主子的,命自然也是。***……对不起,暗一保护不了你了……”
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生机,随后便咽下了呼吸。景宸却是愣住了,这个小暗卫对他似乎……
他怔怔地看着怀里这个失去了性命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嘁--”景枭看向景宸的眼神里满是嫌恶,“原来你们之间竟是这种恶心的关系,真是脏了本宫的眼,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放箭!”
景宸抬起头看着迎面而来的漫天羽箭,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抬手抛出了一个东西,正砸在景枭的右手上,而后景枭的右手迅速腐蚀了起来。
他撕心裂肺的尖叫着,一旁的禁卫军队长大惊,急忙砍掉了他的那只手腕,景枭抱着断腕痛得满地打滚!
身残者不得为君,看着他那凄惨的模样,景宸觉得周身的疼痛似乎都没了。
这一世没什么后悔的了,只可惜怀里的这个人他没有好好珍惜过,有些不甘心啊,若是能重来一世,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