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坏话还用在背后说?这会儿还不到喝药的时辰,你怎么过来了?”
丰荣太妃嘴上这么说,但是表情却是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足见她对厉子安的喜爱。
“瞧您这话说得,您若是肯乖乖吃药,我也用不着专挑每天吃药的时候过来哄您了!”
厉子安大马金刀地往旁边一坐。
“我又不是子菡,还用你哄?”丰荣太妃立刻用沈天舒刚才说的话去反驳孙子,“潼娘子都说了,像我这样的,食补比药补要好,不信你问潼娘子。”
厉子安投向沈天舒的目光登时犀利起来,默默地看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俗话说得好,是药三分毒。”沈天舒刚才只是顺着太妃爱听的说,此时面对厉子安,就必须要说出几分道理来才行,“而且人随着年纪增长,各个脏腑的功能也会慢慢减退,就好比老年人一般都喜欢吃烂软易消化的东西,除了因为牙齿问题,跟肠胃功能的减退也有很大的关系。
“再温和的汤药,喝下去对胃肠其实都是有一定刺激作用的,尤其像老夫人这样,从心里也抵触吃药的,时间长了肯定更加影响她的食欲。
“进食变少,肠胃又受汤药刺激不能正常运转,长此以往对身体反倒没有好处,身体汲取的养分不足,慢慢也会让人变得虚弱。而肠胃一旦出了问题,以后无论是再食补还是再吃药,都会变得更加难以吸收,难免陷入恶性循环。
“所以我觉得,像老夫人这样的情况,如今既然眼内白翳已退,接下来还是食补比药疗更好。”
厉子安刚开始对沈天舒的言论并不以为然,他一直信奉有病就要吃药的道理,但是听她一番话说下来,竟然莫名有种她说得很有道理,自己就快被她说服的感觉。
他扭头朝身后的刘旭琨征求意见:“刘大夫,您怎么看?”
刘旭琨点头道:“潼娘子说得很有道理,我这几日也注意到,老夫人有点食欲不振,进食比往常要少,正在考虑还要不要继续用药。”
厉子安神色一凛,看向屋内下人厉声问:“老祖宗最近食欲不振怎么没人告诉我?”
屋里的丫鬟们吓得扑通通跪了一地。
丰荣太妃忙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道:“是我不让她们说的,你有什么脾气就冲我来,在我房里凶什么凶!”
厉子安顿时没了脾气,只得道:“那就劳烦刘大夫了,帮着写几道食疗菜谱,交给后厨让他们照着做。”
丰荣太妃闻言立刻不乐意道:“这是人家潼娘子提出来的,要写也该让潼娘子写才是。”
沈天舒忙起身道:“老夫人,刘大夫经验丰富,对于食疗肯定比我了解得更加透彻。其实我今日过来,主要是想向老夫人辞行的。”
“怎么这么着急要走?是这里住的不舒心么?还是下人们对你不敬?”
“没有,府上众人都对我极好,吃穿住无一不精,只是我已经在府上叨扰多日了,如今身体也好了许多,实在不该再继续打扰了。”
“你若是没有什么去处,倒不如就留下来,以后专门帮我调养身体如何?”
许是因为当初死里逃生的时候,一直是沈天舒守在她的身边,所以丰荣太妃对沈天舒十分信任,也有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亲近感。
所以她也没跟厉子安商量,便直接开口挽留沈天舒。
厉子安闻言心里一惊,这位潼娘子来历不明,王府怎么能留下这样的人,更何况是留在老祖宗身边。
好在沈天舒并没有答应下来,摇头婉拒道:“我此番出门,其实是想去应天府求姜神医开方救人的,谁知那天从厉公子口中得知,姜家竟然已经……”
她说着红了眼圈儿,低头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我这几年一直在家侍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不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如今已经无法再去向姜家求助,我也只好先回家再另做打算了。”
刘旭琨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敢问潼娘子可是与姜家有旧?”
沈天舒垂眸道:“我家久居深山,五年前,姜潼姜神医游历到湖广,进山采药受伤,曾在我家借住数日,见我喜读医书,所以常常点拨于我,令我受益良多。
“这几年家人有病在身,我想尽办法也不见效,便打算厚着脸皮登门向姜神医求助,谁知……”
“阿潼五年前的确去过湖广,因为采药受伤所以不得不借住在一户人家养伤。”刘旭琨有些激动地确认道。
厉子安却依旧心怀警觉地问:“敢问姜神医当时是受了什么伤?”
沈天舒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右腿膝盖严重扭伤,养了足足两个月才好利索。”
原主生得一双杏眼,但是配上她此时的眼神,却丝毫不显得天真清纯,反倒有种将人一眼看透的犀利。
厉子安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不太得劲儿,竟生出几分自己不该这样一直怀疑别人的念头。
“不错,的确是这样!”刘旭琨越发确信,当初姜潼受伤之事,只有家里人知晓,并未向外宣扬,沈天舒如果不是当事人,绝不可能知道得这样详细,“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跟阿潼的故交,当真是……”
沈天舒诧异地看向刘旭琨,问:“刘大夫也认识姜神医么?”
“我师从于阿潼的祖父,几乎可以说是看着阿潼长大的,她要唤我一声师伯的。”刘旭琨道,“你家人是什么情况,如果不嫌弃可以跟我说说,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真的?”沈天舒双眸一亮,但是又有些说不出的犹豫,甚至连眼尾和耳垂都肉眼可见地泛起红晕,“我家人的病……不知可否借纸笔一用?”
“当然,咱们去我的书房详聊,不要在这里打扰老夫人休息了。”
来到书房,沈天舒便开始奋笔疾书。
刘旭琨与好奇跟来的厉子安一边等待一边喝茶。
半晌后,刘旭琨拿到沈天舒写好的笺纸,一看内容登时就愣住了。
难怪沈天舒刚才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笺纸上面赫然写着——男,十九岁,意外伤及石门,致阳|痿不举……后面详细写了症状,还罗列出几个已经尝试过的药方。
刘旭琨身为医者,对各种毛病见的多了,倒也还算镇定。
反倒是凑在刘旭琨身后偷看的厉子安,此时止不住地尴尬,努力移开视线,不好意思去看沈天舒。
沈天舒抓到机会,小指轻拂,将早就藏于指甲内的药粉分毫不差地弹入厉子安的茶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