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雨滴透过大殿屋顶的窟窿掉下,砸在了杨重的干涩的脸上。
杨重睁开眼看到身边的妙果已然不见了踪影,他心中一惊,急忙坐起身四下环顾,他挣扎着站起来,从众乞丐头顶走过,来到门口,只见天空阴云密布,细雨纷飞,那妙果正将堆放在院子里的干柴搬到大殿两侧的回廊下。
杨重赶紧走过去,一把抢过妙果手里的干柴说道:“快进去,看你都淋湿了。”
妙果一见杨重来夺自己的柴火,连忙用身子挡住说道:“虎子哥,你快进去,病还没大好,仔细又反复了。”
杨重不由分说还是抢过了干柴说道:“我死不了。”
妙果用小手捋了捋额前的湿头发说:“虎子哥,刚才三叔说了,今日让我也去要饭,我不能照顾你。你好生歇着,等我晚上回来。”
杨重将剩余柴火都抱进回廊,而后转身对妙果说道:“我今儿个跟你一起去。”
妙果连连摆手说道:“不好,不好,你身子还没大好,上街乞讨可是个力气活,要东奔西走,你吃不消的。”
杨重瞥了一眼正坐在门槛上搓泥的老四说道:“你一个人在外边,我不放心。”
“这怎么使得。”妙果小脸一红,低下了头。
杨重笑着说:“又不是行军打仗,费不了多少力气。”
妙果想了想说:“也好,当时候你跟着我就行。”
二人商量完毕,回到殿内,眼见妙果娘有气无力地缩在墙角发呆,看脸上的气色也不是很好。妙果安慰了几句母亲,让她今日在庙里好生歇着,自己带着杨重出去行乞,眼见众乞丐捧碗拄棍都纷纷向庙外走去,二人也就跟在了后边。
杨重的心情是既兴奋又忐忑。作为一个现代人投胎到古代,他还没有真正见过二百多年前的中国是个什么样子。虽然在书上和网上看过不少照片,可毕竟这一次是要亲眼所见,使得他的脚步飞快,妙果几乎要小跑才能追上他。
他们栖身的破庙淹没在大片的民居之中,杨重走在石板路上,只见两旁的宅院,高墙林立,青砖灰瓦,屋顶的马头墙犹如乌金的宝刀直插天际。
杨重转头问妙果:“我们去哪里?”
妙果紧走几步,追上杨重答道:“今日是重阳节,三叔说西湖边上会有许多人人游玩登高,能多要些吃食。”
杨重喘着粗气说道:“路远不远?”
“不远。”妙果摇摇头说:“我已然去过一次,出了西门便是。”
在小路里七拐八拐后,杨重被妙果领着到了杭州城的大街之上。虽然今日细雨绵绵,可这街上已然人潮如涌,车水马龙,道理两旁店铺林立,酒幌招牌一眼望不到头,叫买叫卖之声不绝于耳,直看得杨重目瞪口呆。
杨重上辈子去过杭州一次,那里到处高楼林立,交通堵塞,空气污染。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座千年的古城。可如今,在眼前的杭州却是一派江南水乡的市井风情。这喧闹的场景有说不出的风韵,道不尽的别致。清新的空气,烟雨朦胧的晨雾,每一处砖石,每一棵廊柱都散发古典风韵,还有那无尽的历史沧桑。
杨重嘴里喃喃地说道:“这才是真正的临安古城!二十一世纪的杭州真是渣一般的存在!”
妙果见杨重自打出来就神神叨叨的,有听他这般胡言乱语,便问:“虎子哥,你说什么?何为二十一世纪的杭州?”
杨重回过神来摇摇头笑道:“没什么,我瞎说的。”
妙果也没理会,一直前边的城楼说:“哪里就是西门,出了西门走不多远就是西湖岸边了。”
这大街之上,行人摩肩接踵,各个长袍马褂,梳着长短不齐的鞭子,再加上这古色古香的建筑,杨重突然觉得自己犹如进了摄影棚一般,说不定哪个犄角旮旯就藏着一架摄像机,旁边的导演举着喇叭随时准备大喊:“开机!”
杨重想起上辈子在北影厂门口干过几天没台词,没特写镜头,只充当背景的群众演员。待遇少得可怜,一天八十,管一顿盒饭,就这副导演还经常克扣工资,实际到手里的最多就五十块钱。
清宫戏拍过一部,角色是太监,只有一场戏:挨打,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天,自己跪在地上被男主角整整抽了一天的嘴巴,导演才吝啬地喊出一句话:“这条儿过了。”当时的副导演可能看自己实在是可怜,晚上收工的时候多给了五十块钱。
杨重一边触景生情地想着往事,一边继续向前走。走了这一路已经是虚汗淋漓,加之雨水一浇,更是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可是环顾着二百年前的江南风景,身上的病痛就好了大半,一听西湖就在眼前,一阵阵激动直往上涌,他喘了几口气,一把拉住妙果的手臂笑着说:“快走!”
出了西门,走了不到三里,眼前一片山麓从雾气中闪出,山坡之上百花烂漫,丛林叠嶂,飞鸟走兽时隐时现,鸣禽猿叫不绝于耳,坡前一汪湖水,碧波荡漾,剥光闪闪,堤岸之上杨柳青青,随风浮摆,无数穿着华贵之人手持纸伞,徐徐散步于青草绿树之间,时而低声细语,时而谈笑风生。
妙果领着杨重来到金山寺外,这里香火旺盛,善男信女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更是有众多乞丐都在这里四处乞讨。
妙果在一棵龙爪槐下停住脚步说:“这个地方不错,我们就在这里吧。”
杨重一指寺院门口说:“为何不去哪里?门口人多,是不是能多要些。”
妙果叹了口气说道:“那里不是你我去的地方。讨饭也有规矩的,都是有地盘之分,你人多势众,身强力壮就能占得一块好地方,像你我这样一个是弱女子一个是病秧子,只能在这里了。”
杨重看妙果跪倒湿漉漉的地上,将一只破碗举在手里,只要有人经过,她就向前跪走几步,一只手抱着人家的大腿,一只手将碗端到那人面前,满脸哀求的神情,喊道:“好心的大爷,可怜可怜我这没娘的孩子吧,家里遭水灾没了活路,给口饭吃吧。求您了!”
路过的行人见妙果这般可怜像,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将妙果推到一旁;有的好心的从身上摸出一个铜钱扔进碗里,还有一脸凶相的,看自己双腿被抱,大吼一声吓得妙果赶紧松手躲到了一边。
杨重静静地坐在边上,心想看来这历史书里鼓吹的大清朝康熙盛世也就那么回事儿,一闹天灾,老百姓就得逃荒,以乞讨为生,最基本的国计民生都搞不好,说什么也没用。
他最开始拿妙果的乞讨当笑话看,因为他的潜意识里还觉得这一切跟自己无关,他还觉得自己只是个穿越时空的旅客,来到此时此地看一场真人秀。
可是看到后来,他再也笑不出来。他突然意识自己不是现代来的时空旅客,而是投胎到这里的一个实实在在的生命,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也不是小孩子做游戏,而是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这一点都不好笑。
就在这时,妙果冲着一个胖子跪爬了过去,那胖子抬腿就是一脚骂道:“臭要饭的,滚远点,别挡了大爷的道。”
妙果躲闪不及肩头重重挨了一脚,她仰面倒地,“啊”的一声哭了出来。杨重赶紧奔过去一把抱起妙果,急切地问道:“你没事吧?踢坏了没有!”
妙果忍住眼泪,摇摇头,咬着嘴唇说道:“没事,不疼。”
杨重气得冲那个胖子吼了起来:“不给就不给,你为什么还要打人!”
那胖子一听有人叫板,转身回来凝眉瞪目地指着杨重吼道:“老子想打就打!”
说完抬腿就要踢杨重,妙果不顾疼痛赶紧爬过来,将杨重挡在身后连连磕头央求道:“大爷您行行好放过他吧,我给您磕头了!”
杨重本想起身,却被妙果死死地抱住,说道:“虎子哥,少说两句!咱们是来要饭的,不是来惹事的。”
那胖子一见杨重气势汹汹的样子,还是在伸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嘴巴,又吐了口吐沫继续骂道:“还敢瞪眼,信不信我宰了你?”
妙果捣蒜一般磕头苦苦求饶道:“大爷您行行好,放了他吧,我给你赔礼了。”
杨重气得浑身颤抖,他本想冲过去跟那胖子拼了,怎奈妙果死死地搂着他,他身子虚弱也挣不脱这女孩的双臂,只得眼见着那胖子扬长而去。
妙果见那胖子走远,这才松了口气,转过头泪汪汪地看着杨重说道:“虎子哥,你别动气,要不病又该反复了,我没事,一点都不疼。”
杨重将妙果搀扶到树下坐好,说道:“我就是不想看你受欺负。”
妙果破涕为笑说道:“我都习惯了,一个要饭的,连打都挨不得,那真该饿死了。”
杨重长出一口气说道:“你歇着,我来。”
妙果急道:“不行,不行,走了这么一路,你累坏了,还是我来吧。”
杨重也不理会,一把抢过破碗厉声道:“听话!坐好!”
妙果被杨重的话吓得身子一缩,不敢再说话。杨重重新跪倒地上,向前挪了几步,四下张望。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头,他想学着妙果刚才的话,可是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眼见众多行人从身边走过,可就是喊不出那句:“好心的大爷,给口饭吃吧!”
杨重上辈子再倒霉,也还没混到如此地步。每日仨饱一倒,无论好坏,总能衣食无忧。
可如今,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要不到饭就意味着要饿肚子,妙果也得跟着一起受罪。可强烈的自尊又让他干不出这些下贱的事情。纠结的心理让他烦躁不安,手掌不停地拍打自己的大腿发泄一下胸中的闷气。可转头看着妙果楚楚可怜的样子,自己又难受万分,雷峰塔耸立在一旁,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杨重想到这雷峰塔是法海镇压白娘子的地方,加之西湖碧波荡漾,他猛然想起上辈子爱听曲艺,尤其是相声。经常一听就是一夜,对相声的四门基本功也是了如指掌,其中说学逗唱中的唱是唱太平歌词,最早太平歌词就是老年间的莲花落演变而成,最初的唱这曲子的目的就是要饭。
杨重心想,既然我喊不出来,那我就唱吧,就算是给自己打打气。
他茫然地像四周望去,西湖近在眼前,虽风景如画,再配上这雷峰塔,他想到了一段太平歌词《白蛇传》正应了今日的景儿。
想到这里,他开始有节奏地拍打大腿,嘴里缓缓唱出:“那杭州美景盖世无双,西湖岸奇花异草四季清香。那春游苏堤桃红柳绿,夏赏荷花映满了池塘,那秋观明月如同碧水,冬看瑞雪铺满了山岗。我表的是蛾嵋山白蛇下界。。。。。。”
音乐是宣泄情绪最好的工具。起初杨重还是压着嗓子哼哼,到了后来,一边唱一边回想前世今生的种种不幸和苦难,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悲楚,两行清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那歌声直唱得是温婉流长,哀怨无边,一腔悲情尽在这曲调之中。
一曲终了,杨重长叹一声,擦了擦眼泪,低着头还在抽泣,此时的他还处在对前世凄苦身世的回忆之中。
就在这时,猛听得耳边“叮当”一声,他定睛观瞧,只见面前的破碗中赫然有了一锭光灿灿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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