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叶萧谢义柔免费_第13章
手中花束颠倒, 钥匙串滑落,挂在下水道镂花的盖板间隙,摇晃几下, 最后还是坠进黑洞洞的水渠。
“啪嗒”一声。
谢义柔循声垂睑去看,洪叶萧抬眼望了望被路灯映亮的雨丝, 估计不一会儿雨势要更大, 她此时居然心切回家避雨,聊天般的温和语气:“其实早在今天之前, 我想问你变得疏离冷淡,是不是想分手。”
“但来找你的时候, 我又还抱点希望,觉得你是在闹别扭。”
“现在看来, 也有答案了。”
她把花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走出一段距离,听身后的谢义柔强调:“洪叶萧, 是我甩的你!”
“随你。”她摆了摆手。
衬衫套裙勾勒着纤秾身材, 在雨势大起来之前, 背影消失在沿街入口。
*
下雨了。
谢义柔觉得自己应该是吐完后酒醒的,所以他很冷静, 步子稳当朝家去,拂开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的谢石君的手。
哦, 自己手上还有半瓶矿泉水, 其实早在弯腰低头,后背被一只手轻拍时,他便知道是谁在后面,甚至无需用余光去看左下角的高跟鞋。
所以在那瓶水递来那刹, 他推开了,谁让他不甘心是替代品呢。
是的, 关于替代品的想法,猜忌越久,在他心里扎根了,变成他眼中既定的事实。
除了升学宴叫错名字的铁证,他几乎搜寻了所有的回忆来验证这一切。
亲昵时,洪叶萧喜欢托他脸颊抚触嘴角,他和程雪意肖似的地方。
那天给她送完衣服,躺在她办公室的沙发,她又下意识来摸自己的嘴角,他对她那个动作很烦,背对她不给她碰。
甚至忍不住用“单纯善良”来弯酸她,她肯定听出来这特指程雪意,顿时不再言语,他像往常一样不依不饶,问她怎么又不说话?脑袋装的什么?
可她躺上来,好像真的要说时,他沸腾细胞又开始岑寂,他变成了安静的那个,仿佛回到那天晚饭借胃疼离席,他们俩吵着吵着,她即将脱口而出她对程雪意的确有好感一样。
这是既定的事实,可他一点也不想听她口述这些,甚至害怕。
他贴着沙发角落,把一根手指卡进镂空的紫檀木里,开始后悔不应该话赶话呛她,他就是总忍不住。
洪叶萧似乎总觉得他要哭,一次又一次拿手来摸他脸颊,他凭什么要哭?哭这件事他一定要忍住,尽管眼睛真的很酸。
可是哭了就又矮一截了,他昨晚在凉亭分别时,都做好准备要对她爱答不理了,他得考虑好这段关系,是不是该了结,他绝不当替代品,那死人的替代品。
他一面强调自己不该哭,一面拿手狠狠擦她亲过的嘴角,她总是这样,那天升学宴也是,托着自己的侧颊抚摸了很久这个地方,然后问他要不要在一起。
他想起这些,让她别再亲自己嘴角。
后来助理来敲门,她得去应酬了,照说他也应该下楼,衣服送完了,办公室的主人都走了,可他眼圈特别涩,走出去就该被她看见掉眼泪了,于是待在里面没动,再后来,谢石君就上来了。
入夜后,她发来消息,说是要去宣水市出差,问他去不去。
他那时在一家造型室漂头发。
因为替身的猜忌是他的第一烦恼。
为什么不干脆直接问洪叶萧?才不要问,不想听她承认对程雪意的好感,也不想听她说出点承认他就是个替代品的话,就像天黑和吃饭一样,他很抵触这件事。
打定主意不与她同行,更加没理会这则消息。
发色终于不再是一样的黑色,透着叛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高中她万般嫌弃自己去染头发,说他违反校纪惹出事端,他那时就和她吵,内心就是不想叫程雪意那个学生会风纪部部长舒坦。
他觉得不够,他必须和程雪意的风格截然不同。
于是不顾夜深又去穿鼻环,甚至不是穿在鼻翼,而是鼻中隔的那种。
弄完去了潘兆胜家过夜,他九点前绝不去车库和她汇合,季随那是绝交了的,煞笔敢说自己和那个死人像,他没这样的兄弟,然而明明在心里把季随打入黑名单,可在听到洪叶萧说季随心思多,少和他来往时,他脑海思忖的却是她说这番话的立场,就因为过去季随曾站在他这边?不是程雪意的维护者?
他很烦,他观察着洪叶萧,像钓鱼执法一样。
明显,她神色凝重,并不喜欢他的变化。
被他戳穿又来哄他,还说只是赖阿姨不喜欢,骗子。
他在原地,把被她牵起的手抽出来,不去宣水市。
尽管他后半夜没怎么睡,在潘兆胜家有点认床睡不着,嗯,也可能是心里有刺睡不着;再者,时钟的“九点”,加粗加大横在了他眼前,她说过九点在车库见。
当然,他不想去,否则也不会没准备行李,他只是睡不着恰好早起,回来停车,赶上了这个时间点。
她大概是觉得他不愿去太反常,可以前是以前,他以前觉得洪叶萧很爱他,尽管很膈应她曾经喜欢过程雪意,可最后上位的是自己不是么?到头来原来自己上位也沾的几分肖似程雪意的光。
她终于放弃了,来抱了抱自己,约定着半个月后见。
他在车库站了很久,回家爷爷问他眼圈怎么红的。
他说潘兆胜家的床硬。
见沙发上有许多爷爷刚整理出来的旧物,其中一个铁盒里装着他小时候的试卷,可能所有试卷加一块,都没有程雪意在高中一张语文卷子分数来得高。
他偏要发在朋友圈,让大家,尤其是洪叶萧知晓自己成绩有多差。
曾经他为了让她觉得自己不比程雪意差,很执着于维持好学人设,总爱在朋友圈发些定位在图书馆照片,其实大部分都在那睡觉,有一次空调太冷还感冒了。
洪叶萧听出他说话夹杂鼻音,就让他以后别去图书馆睡觉了,他就别过身去不讲话。
爷爷不让他发,说是隔壁赖阿姨肯定要拿这个来消遣。
他不管,只想知道洪叶萧是什么反应。
果然,她就只喜欢成绩优异的程雪意。
他成绩差在她眼里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早在暑假第一天回来,两家聚餐的那晚他就发现了,她对自己的挂科毫无意外,什么也不说,可又等于什么都说了。
这次亦是,什么也不说,只发来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屏,什么意思,借赖阿姨对二分的批判来转达自己成绩不如程雪意的厌弃么。
他攥着手机心绪烦乱,把自己捂在被窝里,又有点想哭,可是洪叶萧远在宣水市,不会探进只手来黑漆漆的被窝,把他捞出去,亲一亲,再抱着,耐心解释来哄他。
电话突然响了,他撂了很久才接,一出声发现自己喉咙像缠线一样紧涩,好在她问自己是不是在睡觉,他便“唔”了一声,仿佛刚被吵醒。
她问自己要不要表示什么,比如为了当女婿不再考二分。
看吧,她就是很嫌弃自己的成绩。
甚至迫切要把他弄去音乐选秀出道,好像这样就能弥补他成绩的不足,他讨厌她急于把自己送走,去什么破节目,他想,他就要这样下去,烂到底,他就是不如程雪意。
他让她别管自己的事,一气之下又反驳,谁规定谈个恋爱要长远。
话一出,电话里陷入漫长的缄默,他一瞬间煎熬起来,仿佛回到蛙声虫鸣,四周灯光明亮却被他抱着说怕黑的那晚,她肯定会说些什么的,他怕得先挂了电话。
这天过后,别离的半个月,洪叶萧没再主动来过消息了。
周年纪念日越来越近,他发朋友圈的频率越来越高——他内心很阴暗,企图营造一种自己过得很充实、心情舒坦的氛围,借此来激怒她,显然没有,她甚至还偶尔给她点个赞。
只是赖阿姨问他怎么没去宣水市的那下,没忍住被懊恼侵蚀,就一个劲低头揉眼睛,假装是被猫毛弄红的眼睛,幸好谢石君经过,把他捞走了。
谢石君那他瞒不过,他在家什么鬼样谢石君都知悉,只是他威胁谢石君,出差去宣水市不准把这事告诉她。
她出差接近尾声了,意味两周年纪念日终于要到了,这个日子镌刻在心底,叫他想忽略都不能,那首情歌早在闹别扭之前就谱写好了,准备在那天弹唱给她听。
然而一方面他又不想过,就是那天,洪叶萧喊他程雪意。
可洪叶萧没消息来,他又并不释怀,尤其她拒绝坐谢石君的车提前回来,仿佛忘光了次日的周年纪念日一样。
他于是去兜风、聚会,也忘光了。
终于,她想起来似的问他纪念日还过不过。他怎么知道过不过,一直晾着那条消息到晚上,跑去车库好几次还不见她的车,便发了句【随便】,结果她说高铁晚点,那正好,干脆不要过了,他站在车库就这么回她。
他们的二周年就是这么废的,次日他坐在酒吧,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因为什么在和她置气了,是二周年没过成,还是程雪意?他醉得不行。
对了,一开始是程雪意。
他们挺像的不是么。
迷迷糊糊听见潘兆胜在给她打电话,要去抢手机,不想被她发现自己这副模样,要怎么解释?对峙吗?他不要。
可惜身子太沉,脚步又漂浮,一下栽倒下去,等再醒来,是在谢石君车里。
胃里烧灼翻涌,停车后他跑下去吐,在那只手抚背的时候,他积累到顶的情绪莫名开始委屈,一下一下被轻拍,令他找到点勇气与倚仗,和她闹了开来,把水一拂,让她走开,不要她。
偏偏卖栀子花的认错情侣,把谢石君跟她放一块,说般配时,恼意令他把程雪意这个禁忌倒了出来。
终于,她承认了,她对程雪意有好感。
他一直害怕听到的事实。
说的倒轻巧,叫他别揪着过去不放。
就是这刻开始,他的情绪开始出走的,她明明有把自己认成程雪意,有偏爱程雪意身上的一切特质,有各种小习惯,还说没觉得自己和程雪意像,骗子。
还好,还好。
是他甩的她。
他赢了这一架不是么?也算是给自己从小的败绩添上光辉一笔。
此刻,谢义柔自觉无比冷静。
把剩的半瓶矿泉水丢进垃圾桶,进了园林,沿着条石蹊径进院里,回到自己房间,哦,衣服被淋湿了,他站在镜前发现,先把鼻环和眉钉摘了下来,再脱掉湿衣,踢掉鞋子,光脚进了浴室,洗完澡,换上干燥睡衣,开房门见爷爷奶奶和谢石君一脸忡忧,他还能笑笑,语气稀松平常问:“什么时候开饭呀?”
“柔柔……”章梅清踌躇开口。
谢建荣则忙唤厨房摆饭。
谢义柔在三双担忧的视线中,走向餐厅,坐下来,扶起筷,把碗里白饭大口大口吃干净,起身回房不忘小时候长辈的规矩教养:“我吃好了,爷爷奶奶、大哥慢用。”
回房后,关上门,先去盥洗室刷了牙,擦净脸,这才坐床上,盖好被子,双手压压拍拍边角,显出一双腿的形状,躺好准备入睡。
窗外狂风骤雨,他格外恬然。
听见门被敲响,是谢石君拿着吹风机进了来。
“有事吗?”他侧躺在被窝里不禁皱眉,他该睡觉了,到时间了。
谢石君看着他那湿潮潮的发丝,蚕丝枕被打湿,枕着的部分晕出一圈深色湿痕,不禁叹气:“头发吹干再睡。”
“我……”谢义柔刚要反驳,一摸才知自己洗完的头发还湿着,改口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谢石君把吹风机搁床头,想起方才他顶着一脑袋泡沫出来的场景,若无其事在餐桌上大口塞咽着白米饭,机械任务一般,夹去的菜反而全被剩下了,这会儿雪白泡沫或消或沾在枕上一片凉意,他张了张嘴,语气温柔:“大哥帮你把头发重新冲一冲再吹干好不好?很快的。”
谢义柔乌眉紧蹙,催他出去:“我要睡觉了,你快走。”
见谢石君不挪步,他拾过吹风机,胡乱吹了个半干,“好了吧?”
再不走他真的要发火了。
谢石君总算离开,不知道为什么,目光柔转着不忍。
他才不管,躺好后闭起眼,继续入睡着。
他赢了,他该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