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呼吸都被堵住,阮桑榆憋得脸色发青,手中的黑伞也无力掉落,她艰难的笑了一声:“可我就是他的嫂子,也是……你顾衍舟,名正言顺的妻子。”
听到“妻子”两个字,顾衍舟忽然松了手,眼中再次流露出阮桑榆习以为常的厌恶和冷漠。 “别在羡安面前提起这场可笑又肮脏的婚姻。” 可笑,肮脏。 她求之不得的五年,在深爱的人眼里,比下水沟里的垃圾还不如。 没错,对于顾衍舟而言,这场婚姻不堪至极。 五年前,顾家的公司出现危机,她爱慕顾衍舟多年,求了爸爸好久,才终于让他答应出资帮助顾氏,可她不知道的是,后来爸爸向顾衍舟提出的条件是,必须要让她成为顾太太。 而更把这场婚姻打入无间地狱的,是婚礼前一天,她开车载着顾衍舟和他的亲弟弟顾羡安回家时,路上意外出了车祸,坐在副驾的羡安,当场身亡。 从此以后,顾衍舟恨她入骨。 这五年来,他从不准她靠近关于羡安的一切,每逢祭日,她都只能默默在家为羡安点一炷香,这次冒着惹怒顾衍舟的风险来到这里,其实,她只是为了做一件事。 “衍风,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和羡安。” 她轻轻开口,从手上的包里抽出一份文件,上面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字映入眼帘。 阮桑榆深呼一口气:“我们离婚吧。” 顾衍舟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随即不耐道:“玩这种把戏有意思吗?” 阮桑榆静静道:“从此以后,我放你自由,你不必再因为对我爸爸的承诺跟我在一起,而羡安……他也不会再有一个害死他的嫂子了。” 说到羡安的死,她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忍不住看了顾衍舟一眼。 至于,那个秘密,我会永远把它埋在心底。 “自由?”顾衍舟冷嗤:“你不必试探我,我答应你爸会照顾你一辈子,就算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也会遵守承诺。” 见他还是不信,阮桑榆不再多做解释,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疼痛,她将离婚协议塞进他手里。 接着走进雨中,一步一步缓缓离开。 看着她湿透的瘦削背影,顾衍舟紧紧捏着手中的离婚协议,忽然蹙了眉。 她……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而前方,独自行走在雨中的阮桑榆,脸上早已是一片湿润。 第二章 不知过了多久,阮桑榆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墓园,顾衍舟才回过神来,看到手上那张她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心中无端涌起一阵火。 “阮桑榆,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要玩什么花样!” 回到家里时,阮桑榆浑身湿透,身上瑟瑟发抖,别墅里的张妈看见,立刻走到她身边,心疼地说:“夫人,怎么淋湿了,我煮碗姜汤给您?” 阮桑榆摇摇头,看向张妈,嫁进顾家五年,张妈是唯一对她好的人。 “张妈,谢谢您,以后,麻烦您多照顾衍舟。” 张妈虽然是下人,但这五年阮桑榆对顾衍舟掏心掏肺的好,她看的清清楚楚,她叹了口气:“唉,夫人,您对少爷的好,他迟早会看到的,您别灰心……” 阮桑榆笑了笑,她不灰心,她已经……没机会灰心了。 她不再说话,默默转身上了楼,这一晚,顾衍舟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家。 深夜,阮桑榆一晚上都没有闭眼,她收拾好自己的所有东西,趁佣人们都休息后,默默将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运了出去。 偌大的卧室空空荡荡,她坐在梳妆台前,从抽屉的最底下,抽出那张白色的诊断单。 胃癌晚期。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终眼角滑落一滴苦涩的泪水,将诊断单放进口袋里。 清晨,天色蒙亮时,阮桑榆悄悄离开了别墅。 她再次打车来到了顾羡安的墓前,昨日的雨已经停了,清早的墓园冷清萧瑟,一阵又一阵凉风打在她单薄的身子上,阮桑榆垂下眼眸,径直跪下。 “羡安,抱歉,是我对不起你。” 她看向墓碑上年轻阳光的顾羡安,眼中满是悲怆、愧疚、痛苦。 而那愧疚,却并不源于所有人以为的,是她害死了顾羡安。 “我知道,我很自私,为了不让你哥哥痛苦,当初车祸发生后,故意从后座跟喝醉了的他换位置,让所有人以为,那天晚上,开车的是我,害死你的人,也是我。” 没有人知道,五年前,婚礼的前一天,真正驾驶那辆刹车失灵的车的,是当晚因为不想结婚而出去买醉的顾衍舟。 羡安当场死亡,而喝醉了酒又受了重伤的顾衍舟醒来之后,也忘了那天晚上的一切。 于是,她顺理成章、心甘情愿的成为了受万人唾骂的肇事者。 “我知道我该死,为了一己之私,让你的死连真相都得不到。”一行又一行眼泪滑落,她哑着声继续说:“所以,我来赎罪了。” 她拿出一把匕首,眼中的空洞绝望令人恐惧。 接着,她伸出白皙瘦弱的左手手腕,微笑着,将那把锋利的匕首一寸一寸靠近脆弱的手腕…… 手上的剧痛袭来,阮桑榆痛得闭上了眼,额头渗出一颗又一颗汗珠。 鲜血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血色染了一地,恐怖而艳丽。 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顾衍舟,这是我最后一次爱你了。 你欠羡安的,我替你还。 这辈子,爱过你,我不后悔;为你做的每件事,我都不后悔。 但是如果有下辈子,我再也、再也、不要爱上你了。 第三章 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不知为何,顾衍舟凭空感觉到一阵心悸。 他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头忽然痛了起来,大约是昨晚忙的太久,有些疲惫了。 这样想着,他按了一下桌上的铃,很快,秘书林漫从外面走进来。 “总裁,请问有什么吩咐?” 顾衍舟摘下金丝眼镜,淡淡道:“倒一杯咖啡进来。” 顾氏这几年在他的手里突飞猛进,逐渐又回到了京北商界霸主的地位,而代价则是花费了无数的时间精力,顾衍舟每天休息的时间只有四小时,因此,他总是需要喝咖啡提神。 好在秘书们工作做的不错,泡的咖啡很合他的口味。 可此刻想到咖啡,林漫却一脸为难,最后纠结的转身离开。 五分钟后,她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进来,有些紧张地放在办公桌上。 顾衍舟一边端起咖啡,见她还不走,淡淡开口:“还有事?” “没有,没有。”林漫立刻转身离开。 下一秒,顾衍舟喝了一口咖啡,却立刻蹙了眉,他抬头看了一眼林漫的背影,“等等。” “谁让你们换咖啡的?” 林漫转过身:“抱歉,顾总,我不是故意的……” 顾衍舟推开咖啡杯:“泡我平常喝的那种。” “可是,那种已经没有了。”林漫道:“您平常喝的咖啡,都是夫人每天天不亮送来的,好像是夫人亲手制作的,今天,夫人没来……” 顾衍舟原本微蹙的眉一滞,想到阮桑榆,以前的咖啡竟都是她做的? 半分钟后,顾衍舟冷冷道:“算了,你出去吧。” 林漫如蒙大赦:“好的。” 下午六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喝到平常每天都喝的咖啡,顾衍舟整个人都觉得没什么精神,他关上笔记本,准备先离开,回自己一个人住的景容苑休息,这些年,他去那里的时间比回去的时间多多了。 刚下楼,在顾氏集团一楼,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易遥款款朝他走近,温柔开口:“衍风,好久不见。” 边上偷窥的员工们,看见向来冷酷的总裁脸色肉眼可见的柔和了起来,“遥遥,你回来了?” 遥遥? 员工们更是惊呆了,要知道总裁夫人这五年来孜孜不倦的天天献殷勤,总裁也向来只喊她的全名,何曾这么温柔过?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顾衍舟点头答应,丝毫不避讳别人的目光,和易遥走了出去。 马路上,两人并肩而行。 “抱歉,衍风,五年前我一心顾着学业出国,不知道你们家出了那样的事,也不知道清涵竟然会逼你结婚,还……害死了羡安。” 说完,易遥悄悄看了一眼顾衍舟的反应,果然,他十分平静,根本没有怪她的样子。 只是提到阮桑榆时,他心里的异样又动了动,“你不用内疚,这些事都跟你没关系。” 易遥佯装叹了口气,小声试探,“清涵呢,以前她不是最喜欢粘着你吗?” 顾衍舟想到那张离婚协议,又想到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的人,淡然道:“我和她离婚了。” 离婚? 易遥心中一喜,作出一副遗憾的样子:“其实这样也好,她就是执念太深,对了,衍风,你带我去羡安的墓园看看吧,说起来,我还一直没去祭拜过,毕竟以前,他跟我最亲近了,还总是开玩笑说,要和我做一家人呢。” 她试探的看向顾衍舟,只见他愣了愣,漆黑的墨瞳叫人看不出情绪,温声答应她:“好,我带你去。” 很快,顾衍舟开车带着易遥到了墓园门口,却看见周围停了几辆警车。 门口也被警察拦住了。 黑压压的墓园透着一股压抑,顾衍舟的目光掠过门口看向里面,“出什么事了?” 警察道:“里面有特殊情况,墓园暂时不让进。” 看警察一脸严肃,估计不是小事。 顾衍舟和易遥对视了一眼,知道今天进不去了,准备离开,两人刚转身,墓园保安便凑过来跟警察说着什么。 “那女人对自己也太狠了,割腕自杀多痛啊,我发现的时候她死都保持着下跪的姿势,那血都流到墓碑下去了,真是太惨了。” 第四章 顾衍舟脚步一顿,忽然停下转头。 割腕自杀? 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沉闷,易遥见他神色似乎不对劲,也停下问道:“衍风,怎么了?” 顾衍舟摇摇头,压下心里那股奇怪的沉闷感:“没事,走吧。” 说完,他又往墓园里看了一眼,随后便带着易遥重新回到了车上。 两人上车后,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从里面抬出一个担架,躺在担架上的人被蒙着白布,想必就是那个自杀的女人。 而此刻,顾衍舟正好发动车子离开。 易遥回来了,阮桑榆却真的彻底消失在了顾衍舟的生活。 阮桑榆不再出现的第三天,顾衍舟才发现,原来不止他以前喝得咖啡,甚至包括是他因为工作太忙,而在办公室随意让秘书送的工作餐,其实并不是普通的外卖,而是阮桑榆亲手做的; 他休息不好,偶尔会在办公室午休,而放在办公室卧间里用来安神的香薰,是阮桑榆特意去学之后给他调制的。 而这些东西,阮桑榆已经好几天没有来送过了,而原本从前一见到总裁夫人就横眉冷对的顾衍舟,却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情绪肉眼可见的差了起来。 茶水间里,三个秘书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闲聊。 “你们说,总裁和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道消息,听说是离婚了,你想啊,夫人那么爱总裁,如果不是离婚,怎么可能这么久不来。” “啊?”又有一个八卦道:“难道总裁最近老是阴晴不定也是因为离婚?” “不知道,不过最近那个易小姐,好像跟总裁走得很近,而且总裁对她,比对夫人好多了。” “我觉得那个易小姐才比不上夫人呢,还是夫人对总裁更好。” “我也觉得。” “我也觉得。” …… 茶水间外,来找顾衍舟的易遥在外面驻足站了两分钟,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想到回国后,顾衍舟虽然对自己一直很好,但却老是心不在焉,难道真的是因为阮桑榆? 不行,她得加快速度,那个女人好不容易离开了,顾太太这个位置,她一定要重新夺回来! 她转身走进顾衍舟的办公室,约他一起去吃午饭。 顾衍舟欣然答应,两人便在顾氏附近的西餐厅吃饭。 “我记得你以前一直挺喜欢这家的牛排,今天再尝尝?”易遥笑着给他点了单。 西冷牛排上来后,顾衍舟看着那散发着香味的牛排,却忽然蹙了眉。 他竟然又想到了阮桑榆。 那个女人为了讨好他,煎牛排的手艺也是一绝,不过他没吃过几次,大部分时候她做的东西都会扔进垃圾桶。 每次他扔了之后,她都会做出一副伤心表情,但是下一次还是会做。 “衍风?”见他走神,易遥喊了他一声,顾衍舟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易遥看着他,随即咬唇道:“我就是想起来,羡安以前也很爱吃这家,如果不是清涵……” 顾衍舟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冷冷地盯着那牛排,想起羡安,心里再次布满仇恨。 是啊,阮桑榆的那些讨好,不过是些为了弥补愧疚的廉价手段而已。 害死羡安,是她做几次饭就能赎罪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