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升了学校的高中部,在那之后,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本地一所重点大学。
父母没有过多询问我的分数。弟弟已经高二,成绩不甚理想,他们在考虑把他送去国外留学。
我的房间早在高一时就被改造,变成了弟弟的游戏屋。我偶尔路过,里面的手办、卡带琳琅满目。
当初的小霸王早已被丢弃。我幼时的梦想,只不过是陪弟弟长大的垃圾。
我的分数在周围人眼中已是佼佼。那段时间,不断有亲戚打电话来给爸妈道喜。
那些从未给过我红包、礼物、问候的亲朋好友,一夜之间,从某个阴暗的角落重新发现了我,用喜气洋洋的声音向爸妈恭贺,我成了他们眼中「看着长大的孩子」。
之后的某一天,父母突然说,为了庆祝我升学,要带我下一趟馆子。
比起惊喜,我更多的是惊愕。一直以来,这种家庭聚餐从来没有我的位置。
车停到了一家高级西餐厅面前。
我第一次见到装修得如此奢华的餐馆,第一次有侍者帮我拉开椅子、倒上红酒。
面对着一字排开的各色餐具,我傻了愣了。刀与叉在盘子上磕磕碰碰,引得其他桌的人纷纷侧目。
「丢人死了。」弟弟嗤笑。
我默默无语,飞快地切了一块血肉模糊的什么,大口吞了下去。
饭毕,爸爸掏出一个纸包,摆在桌上。
他说:「最最,恭喜你考上大学。」
我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句夸赞我的话。
我的爸爸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指间萦绕着淡淡的烟草味。你可以想象它们把你举过头顶,亲切地骚你痒,想象你牢牢抓着它们,再也不松开。
那双手穿过雪白的餐布,把那个纸包推向我。
里面装着五万块钱。
接下来的事情,我有点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他反复重复着几句话:家里的房子没有你的、家里的钱没有你的、你是一个女孩、弟弟要留学、家里的房子没有你的、家里的钱没有你的……
你是一个女孩。
女孩,女孩,女孩,女孩,女孩。
「许最最,你是个女孩,我和你妈也不指望你养老送终。你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这五万块你拿着,以后家里的事,就和你没关系了。」
那一刻,我看到一块屏幕在我眼前粉碎了。
卡通人物、经验条、战斗特效……它们像雪花一样斑驳落下,变成一地肮脏的泥泞。
我终于看清楚了这场可笑的骗局。
由我自己亲手包装、围困我自己的骗局。
「爸爸,」我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要钱呢?」
「我初中问你要过多少钱?高中又问你要过多少钱?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会去抢弟弟的东西呢?」
爸爸,你看,你的同事朋友都在夸你,说你养了个好女儿,学习好人又乖。爸爸,这还不够让你喜欢我吗?
爸爸,你不知道我是怎么学习的。冬天的夜里我在走廊背书,觉得困了就往脸上泼一把冷水,手上全是密密的冻疮。
爸爸,你在有大理石地板的大厦工作,一年四季开小轿车送儿子上学,你的妻子涂次脸就用掉某些人整月的生活费。与此同时我在学校洗衣服,十根指头上缠满胶带,渗进去的冷水混着冻疮破裂的脓液流进盆里。接下来,我还要用这双手,去写今天的作业。
爸爸,我连一双手套都没有。你又为什么要觉得我会问你要车子、房子,要你留给儿子的钱?
我的名字是你取的,爸爸,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能做得最好。我只是想证明给你看,我是不比任何人差的、你们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