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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袁氏有何渊源?”

  越然回身前行,陈香扇与之并行走进连廊。

  “望琼殿的娘娘,姓袁。”

  越然回眸看了眼身侧,后宫,娘娘。她果然在那…越然不再开口,他只怕陈香扇再多说些什么。

  一灯如豆,无言穿行,两个人渐渐拉开了距离。

  走在越然身后,陈香扇耀着他飘逸背影好似回到了,被陈韶送去汇林苑避祸的那个晚上。

  但汇林苑的灯火,要比侯府旺上许多。

  那是陈香扇与陈韶在江湖流浪的第十年。陈韶是个生来超脱烂漫的人,她不愿同家族中其他的女性一样,将年华都交付给凝重的府宅,便带着在路边捡到的三岁娃娃,顶着被家族抛弃的命运,潇洒地没入了江湖。

  可惜,世间善恶交错,无常难测。

  莫名遭到追杀的陈韶,无奈将十三岁的陈香扇托付给了挚友越奉行后,孤身离去。

  陈韶离开的那晚,陈香扇站在汇林苑的门前,滴泪未落。她只静静凝望师父离去的方向,期盼着她会回头,期盼着能与她同生共死。彼时,汇林苑那个恣意混世的少宗主,竟安分地守在她身后举着灯笼,为她照亮了远方的路。

  只是,陈韶这一走,就再也没能回头。

  而后,越奉行也于她亡故的两年后,自刎于咸阳城郊的三清观中。

  陈韶的死因成谜,越奉行的自刎更是无故。可逝去的人,没有留下答案。独剩下的,也只有两颗痛苦茫然的心。陈香扇便是由此开始同越然靠在了一起,但就是这样相依相偎的两个人,竟也没能逃过爱恨纠缠,走到了劳燕分飞。

  然这其中因缘,无人能晓,唯他二人明了。

  “到了。”越然的声音轻轻落在陈香扇耳畔,她停下脚步站在了雕花门外,“这是哪?”

  越然走上台阶,沉声应道:“袁氏祠堂。”

  话落门开。

  袁氏祠堂内,万万盏长明灯映彻了陈香扇的眼眸。她抬眼望去,太师椅上手持鸠杖的老太君正坐中央,左右两旁四五个华服锦绣的妇人或坐或立。

  陈香扇诧异,眼前巾帼满堂,竟一名男丁也无。

  推门声惊动了堂内的人,她们握在手中的剑利落地出了鞘。面对起这两个不速之客,那立在门口的妇人最先出言呵斥:“来者何人,胆敢私闯侯府——”

  越然见状抬起九万里,厉目相视。

  陈香扇却抬手轻轻按下他的长刀,恭敬地站在门前开口回道:“私闯侯府,实非我二人真意。还请诸位见谅。今日,我受贵妃娘娘所托,求见忠义侯。”

  “慧烛?” “四娘!” “四丫头——”

  袁慧烛的名号一出,祠堂内的敌意渐消,接踵而至的是堂下妇人们,无尽的希望。

  “宫里有消息了?” “是不是陛下有所转圜?” “长安有救?”

  陈香扇无法打断她们的这份殷切,只能默默同越然站在原地。此时,始终未发一言的老太君,猛然将鸠杖震地。她的行为,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惊,不过很快,祠堂内便重新归于平静。

  老太君这才开了口:“三房,五房。把剑收了,让他们进来。”

  “是。” “是。”

  那二人在老太君的话音落后,将长剑收却。其中一人转头说道:“老太君让你们进去。”

  陈香扇回眸与越然相视一眼,动身向前走去。

  来到祠堂内,不等二人开口。老太君睁开微眯的双眼,沉声问道:“不知客从何处来?”

  “蓬莱画师陈香扇,见过老太君。”陈香扇拱手而拜。

  陈韶虽离开蓬莱多年,但或许是对家乡尚存有的思念,她一直要求陈香扇这样介绍自己。

  老太君闻言似是想起很多经年旧事,不禁垂下双眸感慨起来:“蓬莱?真是很多年不曾听见陈氏的名号了。前朝占星世家,自牵扯进襄王案后,为避祸迁居蓬莱。至此,陈氏便不再行占星之事。”

  “但如今蓬莱的字画,亦是千金难求了。”老太君说罢,握了握手中鸠杖又问:“陈画师已回了老身的问题。那公子,你呢?”

  越然不知这老妇到底是何意图,只抱拳回了句:“汇林苑越然。”老太君猛然抬眼,越然看着她那惊讶的目光,更觉眼前人可疑。

  “一张悬赏令,威震满江湖。咸阳越家,你是越奉行的儿子?”

  “老太君,认得家父?”

  陈香扇在旁做观,她虽不想打扰他们的对话,但眼看时间就此被一点点耽搁。

  她还是开了口:“老太君,越宗主……”可老太君却抬手止住了陈香扇想要说出口的话,她接着越然的问题继续说道:“你父是个好人。”

  老太君言尽于此。

  随即鸠杖撑地起身,她转身举步维艰向着神龛走去,“贵妃娘娘,只说要找侯爷?再无其它?”

  “是,娘娘嘱咐我一定要将这封家书亲手交给袁侯爷。”陈香扇说着将信封上写有“务必家父亲启”的书信掏出,正巧身侧袁慧烛的母亲凑来相看,她一眼便识出了袁慧烛的字迹,“是我家四娘的字迹,是我家四娘…”

  不知是对太沧失望,还是心疼女儿。袁慧烛的母亲忽然涕泗掩面,于祠堂内放声大哭。

  其余人见状也跟着湿了眼眶。

  老太君立在祖宗牌位前震杖喝止:“不许哭——”

  她们还是敬着她的。

  只闻哭声由大到小,渐渐弱了下来。老太君也并非铁石心肠,她望着长明灯供奉下的列祖列宗,喟然长叹。

  “皇帝很早就收了袁家的兵权。”

  “得鱼忘笙——小陆,拥有了一个做帝王该有的疑心,却没能拥有一个做帝王该有的责任。可袁家的儿郎,岂能同他那样坐以待毙!他们要死得其所,他们要死在守卫江山百姓,要死在战场上。”

  老太君的话振聋发聩,堂下的抽泣声渐止。

  儿郎守国,巾帼守家。

  这是他们誓与太沧共进退的决心。

  “争鸣,领着他们上阵杀敌去了。这会儿应该刚到菜市,你们去追还能追得上。”

  话音落去,今日的别离实在太多。眼前这个屹然挺立饱经沧桑的背影,陈香扇终是不忍再看。她俯身拜下,“多谢老太君。小辈,告辞——”

  再起身,陈香扇转身离去。

  越然站在一旁,并未急着先行。只看他收起长刀,抚袍跪了地:“虽不知您与家父有何旧交,但感谢您如此评说。袁氏忠义,越然敬佩,请老太君受小辈一拜。”

  语毕,越然将额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心却早已沸腾。

  老太君闻言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去吧,孩子。纵使王朝飘摇,江湖却仍是那个江湖,不要失去信心,你们的路还有很长……”

  “老太君保重,诸位保重。”

  越然起身抱拳退出祠堂后,才转了头。彼时远走,他身后那万万盏长明灯在长风中飘忽不灭。他想太沧或许会在今夜退场,可天下大义终将永世长存,生生不息。

  袁氏亦然。

  走出雕花门,越然一垂眸便望见陈香扇那张清冷的脸。

  他忽而冷笑道:“大家,在等我?”

  “越宗主,可有什么快些抵达菜市的法子?”陈香扇没去接茬,他二人的对话又成了这样。越然有些不快,但还是应了声:“有。”

  “什么法子?”陈香扇抬眼相问。

  越然猛然上前一步,揽起了她的腰身。三年了,他们还是头一遭靠得这么近。陈香扇一脸惊愕,可对于这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她并没有下意识做出挣扎。

  越然趁势飞身而上,陈香扇反应过来愤声质问:“越宗主,做什么——”

  待到踏过屋檐,行过院墙。

  越然才面无表情望向远处道:“应大家要求,这是快些去菜市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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