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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刚蒙蒙亮,沈明时就转醒过来。

昨夜一碗药下去,没多久她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上一世最后的日子里她几乎夜夜被蛊毒折磨的辗转难眠,这已经是她难得的一个好觉。

屋中还暗着,沈明时适应了光线,摸索着想要起身。

忽然,院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吵闹。

沈明时留了心,止住动作,侧耳仔细听了片刻。

蓦地,脸色刷的一变。

是沈杳杳和沈晋安!

沈明时心里忐忑起来,昨夜她还心存幻想以为沈晋安和沈杳杳应当不会为了寻她大费周章。

靠上裴缄这棵大树只是以防万一,谁知他们还真找过来了。

她还要再细听,满院又都安静下来,好似那声音根本没出现过。

难道是她听错了?

正疑惑着,小桃推门走进来,端着她晨起要喝的药。

“沈姑娘醒了?”

沈明时急急地“嗯”了一声:“方才我听着外面有声音,可是有人来了?”

“是长兴伯府的人。”

小桃并不瞒她,放下药碗,上前将床帘子挂起来,“相爷吩咐让您先喝药,他在厅中等您。”

等她……

沈明时拿不准裴缄的意思,囫囵喝了药,急忙跟着小桃来到正厅。

“相爷见谅,家人深夜打扰实在抱歉,下官这就接她回去。”

正厅中,沈晋安温文有礼的声音传出来,沈明时立刻从心底泛上一阵恶心。

上一世沈晋安就是用着这种语气,跟训狗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教育她。

几乎让她坚定不移的相信真的是自己抢了沈杳杳的一切,要不是后来在别院中她自己想通了,只怕此刻她还是沈家一条听话的狗。

“在外面愣着做什么?”

“进来。”

比昨夜更懒散了几分的声调传来。

沈明时一怔,抬头撞进了裴缄的视线。

他坐在主位上,懒洋洋地看着她,凌厉的凤眼微微下压,带了点不耐和烦躁。

沈明时深吸口气,仿若没看见那倏忽投射到自己身上的两道目光,在小桃的搀扶下朝厅中走去。

主位上是裴缄,沈晋安坐在左边下首第一个椅子,沈杳杳次之。

沈明时下意识就朝右边第一个椅子走过去。

“去哪儿?”

裴缄一手支在桌面上,偏头朝自己对面扬了扬下巴:“过来……”

沈明时还在迟疑中,小桃不由分说扶着她就坐到了另一个主位。

“身为本相的人,要自矜身份,不要见到些阿猫阿狗就同他们平起平坐,本相的脸不是让你这么丢的。”

这下,底下的沈晋安和沈杳杳面色顿时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只是碍于主位上坐着的那人,又不敢开口。

沈明时同样不敢动,她不是害怕沈晋安和沈杳杳,实在是……

放眼整个京城,谁敢和左相大人坐在一处!

她兀自心惊肉跳着,没注意到下边沈晋安打量的视线。

昨夜回去,家丁捧着断了一截的手臂跟他说了这里的状况,沈晋安原本没往心里去,只以为是弄错了。

堂堂左相怎么可能窝在这个小院里,还护着沈明时?

何况他离京时也未曾听闻左相出行。

谁知今日一来看见裴缄在这里就算了,更让他惊讶的是沈明时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他的人了?

若是让他人知道他沈家和裴缄牵扯到一处,沈家在京中,在朝堂里还如何自处!?

沈晋安勉强扯了抹笑:

“明时,你也太不懂规矩了,怎么能随意惊扰左相大人,一会儿就随我和杳杳回去。”

一旁的沈杳杳也一脸关切。

“是啊姐姐,你昨晚一声不吭的偷跑出来,哥哥担心了你一夜,莫要再贪玩了,随我们回去吧。”

偷跑?担心?

听着这些在以前听过无数次的话,沈明时心底一阵阵冷笑。

沈杳杳几句话就将整件事盖棺定论,仿佛这一切都是她贪玩的错,却半句不提她的诬陷和常姑姑的毒害。

永远是这样。

凭着这张颠倒黑白的嘴,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到头来她却成了沈家最大的恶人,无视尊长欺负幼妹,毫无怜悯善妒非常,整个沈家再无她的容身之地。

来之前沈明时心中还在忐忑,此刻却只剩一肚子的气,连带着上辈子的冤屈,迫不及待要一并发泄出来。

“回去?”

“随你们回去,然后让常姑姑再毒死我一次吗?”

“胡言什么!”

沈晋安皱紧眉头,看着她越发不满。

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怨气,竟还用上了毒这个字。

“不过昨夜让你多跪了一会儿,你在扯什么谎?怎么,我身为兄长,替父母教育你也是错?”

他深吸口气,似用了极大耐心放平语气:

“明时,听话,不要给相爷添乱,哥哥不会罚你了,跟我们回去。”

沈杳杳脸色不自然了一瞬。

不过眨眼间就恢复了往日的楚楚可怜,故意露出包扎得厚厚的手指,捏着手帕抹眼角:

“姐姐,昨日都怪我,若不是我没端稳药碗烫伤了自己的手,哥哥也不会罚你,你别怪哥哥。”

沈杳杳越这么说,沈晋安看着她的脸色就越冷。

沈明时看着这一幕,再熟悉不过。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只要沈杳杳一哭,沈晋安马上就会严词勒令她道歉。

如果她不愿,甚至还会叫人绑了她,送去祠堂。

可沈明时知道,这次不一样。

这次若是被他们带回去,等着她的不是家法,而是丧命。

她深吸了口气,冤死鬼,做一次就够了。

同样包扎过的手指缓缓捏起桌上的茶杯,沈明时仿佛没听见沈杳杳的哭声和沈晋安的安慰声,仍旧四平八稳地坐着,还有闲心品茶。

沈晋安果真越发来气,怒瞪着沈明时:“明时,杳杳都哭成这样请你回去,你当真一点都无动于衷?”

“请我?”

沈明时动作一顿,讶然抬头:“沈世子这话从何来?”

“恕我眼拙,我还以为令妹只是想哭,一日不哭就过不下去呢。”

“你!”

她言辞犀利得让沈晋安一怔。

只是立马就反应过来:“你又胡闹什么!什么沈世子令妹,我是你的兄长,杳杳也是你的妹妹!”

沈明时眉眼一抬,清冷的眼神蕴含怒意。

“沈世子记错了吧,我本就不是沈家的人,不过阴差阳错在沈府待了十五年,如今沈家千金回来,我自然和沈家再无半点关系。”

“沈明时!”

沈晋安气得“豁”地站了起来:“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沈家教养你这么多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的良心呢!”

沈晋安言辞凿凿,沈明时却突然呼了口气。

心中的一团郁闷就像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

早该这样。

上一世她就应该早早的看清他们,他们待她好过,但也让她受了很多罪。

她心底眷恋着亲情,整日做小伏低的,最后还不是被人给害死了。

若她早就这样,哪儿还有后来的苦要受……

她轻轻晃了晃手中茶杯,看着杯中茶叶翻了几番,声线毫无起伏道:

“沈世子谬赞,我现在不只没良心,心眼儿,还小的很……”

“昨日那瓶消夏我收了,你们日后就该警醒着些,若是给我逮着机会,我必定十倍奉还!”

“嗤。”

她话音刚落,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淡笑。

沈明时浑身的气焰立刻收了起来。

如同炸毛的小奶猫,陡然见到了刚将它捡回家的新主人。

她偷偷看向裴缄。

对面的人一手撑着太阳穴,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神色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就这样?”

沈明时一愣,没懂他的意思。

裴缄叹了口气,亏他起了个大早。

从天牢、诏狱、大理寺,到刑部、京兆府,甚至各州县衙门,他还从未听过如此……

敷衍的吵架。

他缓缓放下茶杯,抬眼看向沈明时。

“本相还从未听过,报仇要等机会的……”

“昨日让你收着的消夏呢?”

沈明时眨眨眼,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罐子。

“在这里。”

裴缄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还用本相教你怎么做?”

沈明时心思一动,他这是……

在给她撑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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