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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很快过去,春天转眼到了。

可是东宫却好像永远留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季。太子妃病在床上,已经很少笑了,太子好像比往日更忙碌了,脾气也越发暴躁,小遇被罚得次数越来越多,被罚得越来越重。小遇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活泼,他眼里的光也好像在一天天地暗下去。

我总觉得,那个冬天留在小遇身上的时间最长、也最冷。

当我赶到的时候,小遇正跪在冰冷的地上,太子扬起手中的鞭子,一鞭一鞭抽打在在他单薄的背上,血迹从衣内渗出来,一道一道触目惊心。他倔强地挺着腰,咬着唇不发出声音,却痛得眼泪不受控地一颗一颗掉下来。

我看得心一揪,不顾仪态,提着裙子冲过去跪在地上把小遇抱在怀里,心疼得直掉眼泪。

「小风!你让开!让我打死这个逆子算了!」太子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像一头失去理智的狮子。我觉得他真的会打死小遇的,所以紧紧地把小遇搂在怀里不肯放手。

「别打了,太子殿下,你会把他打死的!」

「我就是要打死这个不务正业、玩物丧志的逆子!」太子的怒火无法平息,手中的鞭子无处落下,气得在原地打圈。

「太傅好好教他的东西他不肯学!非要跑去太医署学什么医!齐太傅是孤的恩师!被他生生气得背过气去!我今日不打死他!他就不知道什么是天地君亲师!就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儿子只是想学医有错吗?」小遇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小遇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太子:「你学医能做什么?太医署那么多太医哪一个不是家传世学,从小耳濡目染!他们哪一个不比你强?《孔》《孟》《管仲》你不学,《韩》《荀》《老》《庄》你不学,他们哪一个不比你看得那些游医散论强!」「若有一日,这天下传到你的手上!你就打算用你那半吊子的医术治世吗?我今日不打醒你,他日你若为君就是百姓之祸!就是我不教之过!就不配为人父君!」说着强硬地将小遇从我怀里拽出来,「啪啪」又是两鞭。

我跪着扑上去把小遇护在怀里,泣不成声:「别打了!太子殿下别打了!小遇知道错了,求您别打了!」「他知错?我看他不服气得很呢!」太子扬鞭作势还要再打,我扑过去按住他要扬鞭子的手。哭着说:「你要打就打我吧!小遇要是被你打死了,我和太子妃也不要活了!反正这个东宫已经死气沉沉很久了!」这话深深刺痛了太子,他长叹一声悲愤地扔掉鞭子甩袖走了。

我把小遇抱在怀里,等到太子走远,怀里的小遇才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每一颗都像是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把小遇带回去替他上药,他背上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我一面上药一面忍不住不停抽泣着心疼得眼泪止也止不住,仿佛比他还要疼。

听我哭得这么厉害,小遇倒好像不觉得疼了,「小风,别哭了。我都习惯了,用不了几天我就又活蹦乱跳了。」我不说话,哭得上期不接下气也说不了话。只是继续帮他上药。

「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人说过,说我是孤煞星转世,克父母兄弟,所以这么多年父亲母亲这么多孩子里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那不是你的错。妹妹是因为发疹才夭折的。」「我小时也发疹!可我就没事!偏妹妹就没了。」

「那不是你的错。」我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他。

「我知道父亲不喜欢我,所以我做什么他都不满意。」「可我想学好医术,只是不想再让母亲失去她的孩子,这难道也有错吗?」李遇委屈地放声大哭,哭得喘不过气,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只好把他抱在怀里。渐渐地,他哭得累了枕在我的腿上睡着了。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太子妃的寝殿却还是那样阴冷,她不让人熏香,不让人放暖炉,假装冬天还没有结束。

太子妃的病早就好了,可她还是不肯下床。我知道是太子妃的心里生了病。她不见太子,也不见李遇。每天只是躺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地出神,短短数月太子妃已经形销骨立看不出往日光彩。

小遇在室外候着想进来请安,我看了一眼床上的太子妃,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她回过神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柔声开口:「娘娘,小遇来给你请安了。」

太子妃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背对着我躺下,闭上了眼睛。我轻叹一声退了出来,看着站在院落里的小遇,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摇了摇头。他眼中的期待一下子灭了下去,扭头跑了出去,我知道他在哭。

「小遇!」我追了出去。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了。他每天都来,可是悲伤过度、日渐消沉中的母亲从来不肯见他。父母过度地悲伤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这对于他来说未免过于残忍。

他一路奔向湖边,解开唯一一艘他被藏起的船,奋力朝湖心划去。

「小遇!」我在岸上喊他,可他头也不回。

我知道他很难过,因为我和他一样难过。东宫已经悲伤得太久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很少再看到笑容,就像冬天从没有离开过。

我不能让东宫再这样子下去,我一头扎进水里。

小遇顿时慌了神,丢下船桨扒在小船边慌张地往水下找。

「小风!小风!」

我憋住气游到船的另一边,趁小遇全神贯注的时候猛地钻出水面扒着船沿,吓得他惊呼一声瘫坐在船底。

看着我冲他笑,这才心有余悸地笑了出起来。

经过这一番折腾,我终于病了。我发起了烧,躺在床上哪儿也去不了。我只好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看见窗外的桃花忽然开了,经历了一冬的严寒在春风里开得正艳,如获新生。

5一大早,我就冲进了御花园。寻了一把剪刀,爬上枝头去剪开得最美最艳的桃花。爬树对我来说不值一提,我在玉门关时就经常待在树上。

我知道桃花当然是开在枝头时最美,可是树又不会走,不能也不愿看它的人眼前去。

于是我剪了一大捧桃花,去献给太子妃。用各种从御花园偷来的花儿,把她的房间装扮得春意盎然。我叫人打开所有的门和窗,叫她好能望见窗外瓦蓝瓦蓝的天、大片大片的云,听见鸟雀欢快的鸣叫,感受到从春天吹来的习习的风。

我还在玉门关时,三哥就告诉过我说长安的春天和玉门关的不同,玉门关的春天带着萧索的希望,而长安的春天能治愈一切伤痛。我要把长安的春天当成礼物送给娘娘。

虽然伤痛肯定不会那么容易被治愈。但是每天看着满屋子的鲜花,人的心情总会好起来的不是吗?虽然对于娘娘的伤痛可能并没有什么用,但不管怎样,总要有人做点什么不是吗?

连续一个多月的鲜花终于赶走了太子妃的心上的阴霾,让太子妃的脸上重现了笑容。娘娘不愿辜负我,她现在至少愿意同我去花园走一走。

我帮她换上鲜艳的华服,合静姑姑亲自给娘娘梳妆。我们缓步来到御花园,阳光明媚,云朗风清,百花争艳,繁花团锦,美不胜收。我摘下一支桃花簪在她的鬓间,人面桃花相映红。

太子妃握我挽着她胳膊的手,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然后轻轻地笑着说:「小风儿,谢谢你,为我做得一切。」我把头轻轻靠在娘娘的肩上:「娘娘,你看,春天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东宫仿佛一下子从噩梦中醒来,众人也逐渐恢复了神采。东宫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全是因为太子妃的缘故。

太子终于放下了愁容回到了东宫,我们开始像往常一样在一个餐桌上吃饭,有说有笑。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小遇要继续到校场上练骑射,他央我去看。我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又看向太子,他们相视一笑点点头。得到他们的许可后,我拉着小遇的手欢天喜地地去了校场。

小遇换上一身骑装变成了挺拔的少年郎。他先练步射,十步开外十箭九箭正中红心,二十步开外勉强五箭十环、一箭脱靶,三十步外就已经很难十环了。不过,这在孩子中已经很难得了。

所以我笑着上前摸摸他的头鼓励他:「很不错。」

他却好像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换了张弓翻身上马去练骑射。我感受到他有些愤怒,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再练骑射,然而还没来得及制止他,他就已经打马在校场上跑起来。

「嗖嗖嗖」三箭连贯而出,却全部脱靶。他不服继续打马,还要再射。然而马儿好像感受到了主人的迁怒在他胯下嘶鸣扬蹄,我顿时看出了不妥。马要受惊了!

好马性烈,它发起了脾气,嘶鸣着高高地扬起前蹄要把背上的伙伴甩下去。小遇惊呼一声,弓从手中脱落,他拉紧缰绳免得被摔下马背。众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反而使马儿更加紧张。马儿失去控制地狂奔,冲出校场。

我只好挽起袖子随便牵过一匹马,翻身上马扬鞭追了出去。

「驾!驾!」我大喝身下的马,紧追其后。

我策马狂奔,劲风打乱我的发,吹起我的衣袂,我却从心底溢出一种快意,像是冲破了某种枷锁,像是回到了我的童年,回到了我的玉门关。我痛痛快快地在风中策马扬鞭,像离弦的箭,像自由的鸟,呼吸仿佛都变得畅快。我好像把长安把皇城全都远远甩在了身后,再也没有什么能束缚我。我简直要痛快地欢呼起来!

不过我还是很快追上了那匹受惊的马,我控制自己的马慢慢向它贴近并行,然后看准了时机一把将小遇捞到自己的怀里。

小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你……你……你会骑马?」我骄傲一笑,颇不谦虚地强调道:「还骑得很好!」看着小遇不可思议的眼神,一种强烈的骄傲自满由心底滋生起来。看着天上的一队飞鸟,我拿出马背上的另一张弓,把缰绳交到小遇的手上。

「拉紧缰绳!」大风会吹散我的声音,我只有提高了音量嘱咐道。

「天上一共十三只鸟,你想要哪一只?射头还是翅膀?」我搭起弓看着小遇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越发得意起来。

我瞟到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勾起了嘴角意得志满地自说自话:「我要……左边第三只鸟儿左边翅膀的第三根羽毛。」 连说话的声调都扬起了得意的尾音。

「小遇!看好了!」 说完我拉满了弓「嗖」的一声松开了手中的箭,随声而应一声短促的鸟鸣,然后从遥远的天空飘落一根蓝黑色的羽毛。那是我所知道的,小遇第一次惊讶地讲不出话来。

从那天起,小遇再也没有在三更之前睡过觉。他住得院子里「嗖嗖」的箭矢之声常响彻整夜。其实也不能怪他,连大哥都说我是天生的神射手。早在我像小遇这么大时,在射箭方面,军中就已经没有我的对手了。

虽然回到长安后,我放下了手中的弓,但是我心中的弓却从未放下。大哥说,你可以和那群羊生活在一起,但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只鹰。所以长安养尊处优的生活虽然磨平了我手上的茧,却无法永远磨平我心上茧。

因为大哥说过,我永远都是玉门关最烈的春风。

得益于我的间接督导,在自尊心的促使下,小遇的骑射进步得飞快。连太子都难得地对他进行了褒奖。

饭桌上,太子好奇地问小遇是什么让他这么用功,小遇难得地抿着嘴不说话。我看着小遇为难的样子开心地笑了笑,小遇答应我要替我保守秘密,就像我当初答应替他保守秘密。

「小遇说,他要在秋狝中猎到最大的猎物送给娘娘和您。」我笑着替他解围,小遇瞪大眼睛看着我,他深知自己的水平所以对此并不觉得感激。

我却很开心地冲他眨了眨眼,没关系,我会帮你。

6因为重新回到了马背上,让我心中的向往被释放,我迫不及待地开始期待起下一次的策马奔腾。而秋狝是最好的机会。我就放肆这一回,我悄悄地想着。

因为我的「解围」,小遇不得不更加勤奋。弓弦勒得他的手上鲜血淋淋,他也只能咬牙坚持。我将丝帕缠在他手上绑好之后,继续指导他搭弓。当然,是夜里避开了人,悄悄的。

百步穿杨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想要百发百中,至少要每天搭弓一千次。就算是很有天分,也需要加倍的练习,才能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这样重复而枯燥的训练,很快累得小遇胳膊都抬不起来,他沮丧地放下弓。

我把茶水递给他,他的手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连端着茶水都忍不住颤抖。我就接过来喂给他喝。

「风呀,你的箭术是怎么练得这么好的?」小遇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在他身边蹲下,递给他一方丝帕让他擦汗。对于他的问题我想了想,发现确实没有捷径可走,「可能是……天赋吧!」小遇听到了我的回答,哀号着就势躺下。天赋怎么被打败?我只好凑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勤能补拙。」小遇并没有觉得有被安慰,反而翻了个身哀号得更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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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遇院子里有颗很大的梧桐树,为了训练他,我在梧桐树上挂满了蜜饯和他秘密山洞里一切能挂树上的东西。

小遇看到被我布置好的树,不解地问我:「小风,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似乎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语气里已经隐隐有了求饶的意思。

「从今天起就不练靶子了。你就射这树上挂着的蜜饯儿。」小遇有点崩溃,欲哭无泪地道:「蜜饯那么小怎么射啊?」「靶上的红心未必有蜜饯大。」我不以为然。

小遇开始要放赖:「那是一回事吗?」 确实不是一回事,靶子是死的,每天练习一千次我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射中靶心。蜜饯小又被挂在树上,风一吹就是活得靶子,比靶心射起来成就感可高多了。可是我没说,我怕说出来小遇会再也不想练箭了。

「那你就射绳子。」我换了个自认为简单点的。

「绳子不是更难射?」小遇觉得自己快要被我逼疯了。

「这树上挂满了你最喜欢的东西,你记得要避开。」我说得风轻云淡,射不中比射中可简单多了。这是所有因素里最简单的了。

小遇哀号不止,干脆躺下开始在地上打滚撒泼:「我当然想避啊……啊啊啊……但是你挂得那些目标比蜜饯大多了,我怎么避啊……」李遇是真要哭了。

我走过去蹲在小遇身边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我以前都是把蜜饯吊在鸽子腿上射的。」所以我当时才能那么自信地问他,是射头还是翅膀。

蹲累了我就干脆坐在地上,「小遇,我的箭法和骑术那么好,并非全赖天赋。我也是付出了十二分努力的。抛开天赋不谈,光是我付出的那些努力就足以支撑我成为一个神射手。」小遇听到这里不再撒泼,立马坐了起来,收起了胡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可是我回了长安之后,就再也没有挽过弓、骑过马了。可当我再次挽起弓,我就觉得我又回到了我在玉门关的那些日子,仿佛我的弓从未离手过。不是因为我的天赋,而是我有一种信念,我觉得凭我千百次的练习我早已和我手中的箭融为一体,我相信我手中的箭就像相信我自己。我能射中,是因为我相信我能射中。」我从来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话,所以讲完之后我悄悄地观察小遇的反应。他愣愣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崇拜与敬重。

「小风,」小遇认真地看着我郑重地说:「我明白了。」然后重新拿起弓继续练习。

这一次他表情坚毅,动作干净凌厉,每一次松弦都带着势如破竹的泰然。仿佛一瞬间成长了。

娘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后,静静站立。当我回头发现她时,她只是静静地冲我笑着,眼波温柔。我开心地朝她走去,她把手中的汤盅递给我,然后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什么都没有说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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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秋狝的日子,太子妃提议我们都去,太子欣然同意。最开心的当然是我和小遇。太子妃看着我的笑容里似乎带着几分默许,我高兴地扑到她怀里,打心底生出一丝感激。

皇帝秋狝,百官同行。搭好帐篷,安顿好一切之后,秋狝就开始了。皇帝身体不适,此次狩猎只做观礼,只有群臣跃跃欲试。只有小遇是被迫参加的。对于小遇的过度勤奋,连皇帝都有所耳闻,所以即使他年纪未到却也破例让他参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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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遇端坐在马上,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点点头,他才策马随众人而去。

女眷们都待在一起随皇帝端坐在高台上观礼,我***在娘娘身边,压下心中的雀跃强忍了一刻钟。才将手悄悄地覆上她的手背小声说:「娘娘,我想回帐篷里。」太子妃温和地笑着拍了拍我的手嘱咐道:「要当心。」我欢快地点点头,赶快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换上一身骑装,趁守卫不经意的时候溜出了帐篷,牵着早就准备好的马,一溜烟地冲进围场里。

我答应过小遇,要帮他猎到最大的猎物献给太子和娘娘。

小遇在不远处焦急地等着我,虽然他这时已经猎到了几只野兔,但是野兔当然不算是大的猎物。

见到我策马而来,小遇的眼里都发光了。

「你可来了!」

「驾!」我没有停下,继续催马前进高声道,「走!我们去猎鹿!」我说到做到,没过多久我就和小遇不费力地围猎到了一只赤麂。猎到赤麂之后,我就和小遇分开,他继续狩猎我回到了帐篷。

秋猎开始的第三天,他们在林中发现了黑熊踪迹。众人都跃跃欲试,纷纷在森林附近布上了陷阱。

要猎黑熊光靠箭矢可不行,所以在小遇带人布置陷阱的时候,我还准备了弩箭和长矛。当然为了安心猎熊,我和小遇还作了弊。我们派人放出假消息说黑熊出没在北面,当所有人都浩浩荡荡朝北面出发的时候,我和小遇带着几个自己人悄悄去了西边。

「小风!」小遇在马背上叫我,「你以前猎熊的时候遇到过危险吗?」在马背上,大家都不得不嘶吼着对话。

「没有!」我在风中喊着,确保声音不会被风和马蹄声吞没。

「我以前没有猎过熊!」我如实相告。当然没有,玉门关哪有熊。想到这一点,我有些许兴奋。

但当我回答完再去看小遇,发现他的脸都变得煞白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被他盯得不明所以。抽空思考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看我自信满满,以为是我经验丰富。却没想到我只是艺高人胆大,初生牛犊不畏虎。

「小遇,你别担心。」看着他惊悚的样子我有点心虚,只好安慰他,「我会保护你的!」我试图给他建立信心,但是小遇好像并没有因为我的承诺而感到些许安心。

他艰难地吞了下口水,除了相信我,别无选择。

我却笑意更甚,尽情享受着纵马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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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们在附近搜寻了很久,终于在森林的边缘发现了一头黑熊。小遇和随从莽撞地搭弓,我「别」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嗖嗖」几支箭就已经离弦射出空。

小遇和随从的弓不够硬,这样射出的箭最多能刺穿熊的皮毛却伤不到要害。黑熊被激怒,呼啸着朝众人袭来。众人打马散开,黑熊怒吼一声几匹没有上过战场的马匹惊啸扬蹄,骑术不精的家伙们率先***。

「嗖嗖嗖」我拉开弓三箭齐发朝黑熊的咽喉射去,黑熊动作敏捷避开了要害,腾空而起怒啸着朝我袭来。我调转马头,机巧又惊险地躲过。

「把它引到陷阱那里!」我大喊着也策马朝陷阱附近奔去。其他人将熊围堵住让它只能朝一个方向奔去。暴怒的黑熊大掌拍地,草屑落叶都被震起,鸟雀四散而飞。我回过头就看到它张着血盆大口举着利爪低吼着朝我扑来,来不及拉弓,我只能举起弩箭朝它的眼睛射去。

大熊眼睛中箭这使它更加暴躁,狂吼着大掌朝我拍来,我只能优先保护脑袋背后中招,大熊这一掌几乎要拍碎我的肩膀,我招架不住整个人从马背上跌滚下来,在跌滚下来的同时抽出了马背上的长矛。

我右手举着长矛,左手握着弩箭,大熊龇牙咧嘴凶神恶煞地试探着朝我靠近,陷阱就在我身后不远处。

「嗖嗖嗖」小遇用尽力气将弓拉满,连发三箭射中了大熊的背,大熊立刻转移目标朝小遇扑去。小遇策马,引诱黑熊朝陷阱靠近。愤怒的黑熊奔跑起来的速度并不比马匹慢多少,小遇的马被拍倒,整个人被甩出数丈去,手中的弓也掉落在不远处。小遇疼得龇牙咧嘴,缓缓站起。

我看见这边的大熊也要直立起来,陷阱就在它身后!就是现在!

「小遇!接着!」我将手中的长矛抛给小遇,黑熊只有直立的时候才会露出它胸前的要害!

小遇接到长矛没有丝毫迟疑,手握长矛奋力跳起,拼尽全力「呀——啊——」大吼着朝着大熊心脏的位置刺去!长矛插入黑熊的身体,它吼叫着仰面朝身后的陷阱倒去。

「轰隆」一声巨响,黑熊落入陷阱里。所有人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喜不可置信地大叫欢呼起来,兴奋极了!

小遇站在陷阱前整个人都带着释然后的轻松,他喘息未定嘴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冲我「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我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再也不会因为别人而否定自己,我的小遇从此要真正成为一名少年郎了。

而我心满意足,事了拂衣去。人群很快就会都围过来。所有人都会知道,皇孙李遇,年十三,秋狝猎熊的事迹。这将会被史官写在史书上。在那之前,我回到了帐篷里,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换上干净的衣服找太子妃去了。

黑熊无疑成了猎场上最大的猎物,陛下龙颜大悦大赞小遇:「真,乃吾之孙!」晚上起篝火,宴群臣,为小遇举行庆功宴。太子妃得知之后眼睛瞪得大大的惊讶地看着我,不敢置信。我笑着躲进她怀里心里甜甜的,「娘娘,我们小遇真了不起,对吧?」晚上陛下问小遇打算怎么处理他猎到的大家伙,黑熊还没有死,小遇的那一下,对黑熊来说力度还不足以致命。这个时候它被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伤痕累累不停地呜咽着。

突然想到以前打猎,我总是和二哥分到一起,二哥并不热衷打猎,所以每次都是空手而归。因为二哥总说万物有灵,要心怀悲悯。他也是哥哥们中唯一一个在军中没有担任要职的。他是哥哥们中本领最好的一个,我骑射全都是他教的,而他却默默选择做了一名军医。我问四哥为什么,四哥只说:「医者仁心。」?

我有些于心不忍,但我没说。娘娘却悄悄握紧了我的手。太子疑惑地看过来,我和娘娘相视一笑都不说话。

小遇站在台上抱拳一礼:「回皇爷爷,孙儿想把猎到的黑熊献给父王和母妃……」他稍稍直起腰,看向我眼角含笑带着感激,「……还有谢良娣。」「哦?」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那太子和太子妃打算如何处置这头熊瞎子呢?」太子看了太子妃一眼,征求她的意见,太子妃含笑起身略施一礼:「回父皇,昨夜儿媳在梦里有一奇遇,儿梦见一头黑熊口吐人言,向儿求饶。没想到今日遇儿就猎到了一头黑熊。君子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又因着这个梦儿媳觉得,这或许正是此熊命不该绝,故,儿媳觉得不如就将此熊放生,也算功德一件。」皇帝听完哈哈大笑。「好好好,」连叹了三声好,「飞熊入梦,这是好兆头啊!那就依太子妃之言。」陛下高兴,群臣也自在,皆赞陛下圣明,山呼万岁。

从猎场回到长安刚好到了我的生辰,我又在生辰这天收到了玉门关的家书。我捧着信笑得无比灿烂,几乎可以想见哥哥们挤在一起七嘴八舌的样子。

太子妃见我笑得高兴,便好奇地问我:「小风儿,什么事这样开心?」「是哥哥们的家书,大哥说我当姑姑了,大嫂生了一个小男孩儿。」我凑过去献宝似的展开信,笑着说:「上面第一句就写着『展信佳,贺妹添侄之喜』。明明是他自己当爹,却第一句就来恭喜我,生怕我不给贺礼。」「可我没记错的话,除了你二哥和五哥其他哥哥都已经婚配,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你大哥添了儿子呢?」太子妃疑惑地问。

「娘娘你不知道,我哥哥多,但是他们三个月才能给我写一封信,每个人都有好多话要说。左一句右一句,能写好几个时辰。我第一次收到他们的家书时足足有一本书那么厚。所以后来他们就按顺序一人只写一句,捡重要的说了。」我不爱说话,可是我的哥哥们都是话痨。哥哥们说因为我在东宫所以不能频繁地给我写太多信,怕招来非议,给我添麻烦。

「小风儿,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有什么愿望吗?」太子妃看着我高兴的样子温柔地问。

「我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

太子妃摇了摇头:「我是说你自己的愿望。」

「回玉门关!」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太子妃神色一愣,随即又柔柔地笑了起来摸了摸我的头,然后点点头道,「小风儿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我不明白太子妃的意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真的会实现吗?

这时太子走了进来,见到我说:「正好,小风你在这儿,今天是你的生辰,这是我给你备的礼物。」说着交给我一个盒子。

我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套文房四宝。我没记错的话,去年小遇生辰太子送得好像也是这个。

但是我还是很高兴,欢快地说:「正好!我去给哥哥们回信!」8我回到自己的院子,把家书叠好放进盒子里和其他家书放在一起。刚磨好墨摊开纸。小遇就从外面翻墙进来了。他现在翻墙已经得心应手,不会再摔了。

他走到桌前,看着我桌上刚写了一行的信纸,疑惑地问:「为什么第一句是,日月山川河启?」「日月山川河是哥哥们的名字,这样写比较方便。」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们兄妹之间没规矩惯了,所以信件也比较随意。

「日月山川河风?」

「日月山川,河风云雨。算命先生说父亲命中原本八个孩子的。」我垂下眸,想起了伤心事。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分别叫,伯日、仲月、叔山、季川、夏河。」「日月山川,河风云雨。小风,你们家真会起名字。」小遇咋舌,由衷感叹。

「我们的名字都是娘亲起的。」我提笔一边继续往下写去,一边问,「这么晚了,小遇,什么事?」「嗯?」小遇目光闪烁,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没……没事!小风,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说完扭头就跑,只是我桌上多了一件东西。

是一只奇怪的簪子,簪尾毛茸茸的是兔子尾巴做成的耳朵,眼睛的地方镶着两颗红色的宝石,做成了一只小兔子的模样。怪可爱的。

从猎场回来的两个月后,太子妃的梦应验了。太医说,娘娘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我和太子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因为之前的那个梦,皇帝也特别高兴,特意赏了很多东西。

只有小遇忧心忡忡,沉默不语。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其实大家都很担心,只是都默契地不说出来。

太子妃这次孕吐得严重,几乎吃不下饭下不了床,我就去向太子殿下讨了几本佛教来抄,替太子妃祈福。

太子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小风……你……你在东宫过得开心吗?」我捧着佛经有些懵懂:「开心呀。」「我……我是说……我……」太子叹了一口气,「哎,算了,你去吧。」我茫然地点点头,抄佛经去了。

太子妃这次怀孕怀得很辛苦,几乎没怎么下床。太子常常背着太子妃骂还没出生的小家伙不孝顺。

次年端午,太子妃顺利生产,母子平安。陛下亲自赐名:望,字子牙。因为太子妃梦熊的缘故,陛下对这个孩子寄予了厚望。还说,等他到了可以入学的年纪就送进宫内,亲自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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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我收到了一封来自玉门关的奇怪的家书。大哥说担心我在东宫过得并不像我信中描述的那样好,所以要亲自回长安看看。要我在六月十五日设法出宫,到灵觉寺去见他。

大哥虽然有些鲁莽,但他毕竟是玉门关守将,无诏不得回京,他绝不可能擅离职守。所以我决定还是先给大哥回信问问清楚。可是我却一直没有收到大哥的回信,为了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决定去趟灵觉寺一探究竟。

我去求太子妃,告诉她我想去城外的灵觉寺礼佛,为小皇孙祈福。太子妃没有阻拦。

于是,六月十五这天我轻车简从,悄悄从东宫出发了。灵觉寺地处偏僻,出了城大概二十里要经过一段山路。

谁知刚进山不久,我们就遇袭了。对方人数众多,我们寡不敌众。我手边没有弓,伤了的肩膀到现在也还没有恢复如初,神射手此时也只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所以,我就被他们打晕带走了。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自己身在哪里。他们绑了我的手脚,蒙住我的眼睛,又堵住了我的嘴巴。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而且他们在我面前也很少交流,即使交流也是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我挣扎着坐起来,想引起他们的注意以便获得更多信息。可是并没有人搭理我。唯一确定的是,他们没有打算杀我,反而好像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他们有车有马,听动静这一队至少有二十几个人。而且他们走的是官道,因为我听到路上有很多来来往往的车马声。想要二十几个人堂而皇之地走在官道上而不引起注意,最好的方法就是伪装成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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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他们要干什么?大哥到底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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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停下来休息。他们把我带下了马车,并且给我松了绑。我终于有机会睁开眼睛,却发现已经到了晚上,并且这里是荒郊野外。此刻夜色四合,黑暗像一个巨大的麻袋套下来,虽然他们生了火,也不过就是麻袋封口的缝隙里透过来的一丝光,比被蒙上眼睛好不了多少。

为首的人在我面前跪下,向我行了一个军礼。

「末将周然奉谢大将军之命,前来接您回府。」在他说话的同时,我一直在观察周围的其他人。

他们很谨慎,就算现在是休息时间也有人在周围放风。篝火旁只有一个人悠闲地坐在那里,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很恭谨,看起来他才是这群人里真正的头目,只不过他乔装打扮,故意装作不显眼的样子。

四哥教过我,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哥让你来接我?」

「是的。」

「为什么?」大哥在信里没有说过。

「将军遭人陷害,被人诬告说他意图谋反,不日就要被押解进京。将军担心您在长安会被牵连,所以才派属下来接您回府安顿。」「大哥信里没说。」大哥要被押解进京,要安顿我,为什么不派没在军中任职的二哥哥来,反而派一个我不认识的副将来?

自称周然的副将从怀里掏出一张军令和一块符牌交给我。

「信件是由末将代笔的,不敢在信中明说是怕信件落到别人手里对将军不利。不过姑娘应该认识大将军的私章。」 我收到的那封信上确实不是大哥的笔迹,但却有大哥的私章,所以我才觉得奇怪。我打开军令上面也确实有大哥的官印。

「你先起来吧。」他闻言站起,我继续问,「你是大哥的副将,为什么我之前没有见过你?」「末将是这两年才被调到将军身边任职的,您那时已经是太子良娣了,所以没有见过我。但是我见过您,有一次您跟将军一起巡视,弯弓射中了一只开口雁,还是末将去捡回来的。」我倒确实和大哥一起巡视过,也确实曾射过一只开口雁。这人看来真是大哥的下属没错。

但是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围这些人。他们虽然都在巡逻却不是两两结队,他们松松散散且鬼鬼祟祟,而且除了这个自称周然的人之外都是胡人。

见我心有疑惑,周然继续解释道:「噢,他们是我雇的一支胡人商队,从长安回玉门关还要靠他们的掩护。那位……」他指着篝火旁的那名男子,「是他们的头领。」听到周然的话那人才转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留了个心眼,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顺手把周然交给我的东西揣进怀里,一边继续问道:「其他哥哥们呢?还好吗?」「哦,您别担心,其他将军暂时都被圈禁在府里,目前还没有危险。等您回府就能见到他们了。」我点点头,他确实没有什么破绽。然后我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二哥的腿伤还好吗?」周然却笑了起来:「姑娘记错了,谢军医没有腿伤。」我点点头喃喃自语:「是我记错了。二哥确实没有腿伤,有腿伤的是三哥。」周然放松下来:「等姑娘回到玉门关,就可以亲自去问将军了。」?

9听了这话我顿时警惕起来,因为三哥也根本就没有腿伤!倒是养过一匹跟他上过战场前腿受伤的老马,此事全军皆知!

可是现在我已经被他们带出了长安,此处地处偏僻,想要逃走绝非易事。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我不重新被绑起来,我只能不动声色地随他走到篝火旁,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休息。周然和那个胡人头领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递给我一份水和干粮,我吃了几口饼又佯装喝了几口水,然后靠着大树闭眼休息。

过了一会儿,听到那个胡人头领问:「睡着了吗?」然后我听到周然叫我:「姑娘?姑娘?」我没有回应,我知道他们在水中下了***。四哥告诉过我,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喝陌生人的水,尤其是我现在知道他们有问题。周然又走到我跟前轻轻推了我两下,我仍然装睡。

但是他们仍然很谨慎,起身走到了稍远的地方小声交谈着。但是他们没想到,得益于我从小就蒙着眼睛练靶,所以锻炼得听力也异于常人。

我能听见他们的小声交谈。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反而带着这么一个累赘?万一她识破我了怎么办?」「杀了她,只会更麻烦,蠢货!」听声音是个很年轻的人。

「可是东宫很快就会发现她失踪,很快就会找过来!到时候我们带着她只会更麻烦!」他们争执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所以我才纡尊降贵冒着风险也要亲自来办。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活着带回西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离间中原皇帝与谢氏兄弟。」「阿史那阿巴!你要知道,带着这个女人可能我们都无法活着回到西域!」叫周然的人显然很愤怒。

阿史那?突厥人?

「我们把她掳出来就是为了让中原皇帝相信,是谢氏兄弟有反心才派人暗中接走了他们唯一的妹妹。如果她死了,皇帝就会知道这事和谢家兄弟没关系,到时我们只会功亏一篑!」「我们可以直接杀了她,然后嫁祸给皇帝!照样可以离间他们!」「蠢货,她是中原皇帝用来牵制谢氏兄弟的一个质子!再谢氏兄弟没有明确造反的情况下,皇帝怎么可能蠢到要杀她?她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谢氏兄弟那里,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是我们掳走了她。到时候一定会想办法自证清白,一旦谢氏兄弟的陈情书送到中原皇帝手里,他们就都会明白这一切都是我们的设下的离间计!」「她死了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只有她活着到了西域成了我们的质子,才能彻底动摇他们君臣之间的信任!就算他们都明知道这是我们的计谋,皇帝也会忍不住猜忌,一旦皇帝不再信任他们,到时候就算他们还是不肯归降,也迟早会被皇帝厌弃!」「一旦玉门关没有了谢氏兄弟,那么我们突厥的大军就能顺利挥师南下,直取长安!」三哥平素总是嫌我沉闷话少,那时我还觉得有些难过委屈。可是今天我听到这里,就觉得话少真是干大事必不可少的好处。

像这样的天大阴谋,如果不是他这么明白地讲给我听,我又怎么会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这是突厥人的阴谋,我一定要想办法逃走,阻止他们。

天还未亮的时候,他们把我叫醒准备继续赶路。其他人在处理篝火车辙留下的痕迹,他们很小心,还特意查看了我有没有在靠着休息的大树上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我当然没有在树上留什么痕迹,就算留了也会被他们毁掉。

我只是自然而然地丢掉了未吃完的那半块饼,没有人会去在意被随意丢在大树旁边的半块未吃完的饼。

一块饼有什么好留意的?

除非它曾被有***的水浸湿过。只要有动物吃了那块饼,那就会是我给太子他们留下的线索。

我没有食物只能吃他们给我的东西,如果我不吃就会令他们起疑。他们又常在白天的时候在我的水里下药,让我白天睡觉晚上清醒。这样我就不会怀疑是他们给我下了药,只会觉得是自己睡颠倒了。

他们谨慎周密得令人不敢相信,怪不得他们会成为哥哥们的宿敌。

他们带我出了长安后就直奔黄河,他们打算走水路,水上一定还有他们的内应,并且水路快捷畅通,只要沿着黄河一路北上,要不了十日能回到突厥。

?

前面就要到黄河了,我有些担心太子殿下他们到底能不能及时赶来救我。我很紧张甚至还有点想吃汤饼。不是我爱吃,而是旁边刚好就有。我只能为自己再争一碗汤饼的时间。

「哎呀,汤饼!」我欢快地跑过去,坐下来,「伙计!来碗汤饼!」周然已经很急躁了,不想再耽误时间:「姑娘,我们还要赶路。」然而我只是无辜地看着他懵懂地问:「周将军吃了那么久的干粮,不会觉得腻吗?」周然无奈地看向那个叫阿史那阿巴的人,那人只是随意地点点头,显得要比周然从容多了。

他大大咧咧地坐下,用他那碧蓝色的眼睛玩味的地看着我,轻浮又浪荡地笑着说:「就吃一碗汤饼吧,周然,一碗汤饼要不了几个钱,兄弟们也都饿了。」胡人的口音揶揄的语气让人很不喜。

?

我别开眼睛不看他,只是静静地等着汤饼。这么多人,这么多碗汤饼,总归能拖上一阵子的。

我的汤饼率先上桌,我没有客气自顾地吃起来。我吃得慢条斯理,菜也只吃掉叶子将菜梗留在桌上。

那个突厥人笑了:「女郎这要是生在突厥,怕是要吃苦头。」我听出了他的讽刺但不以为意,突厥是游牧汗国,对于他们来说青菜是很珍惜的食物。

可我并不理他,只吃我的。他忽然另起一箸,将我碗中的青菜一根一根夹走。我大赧,面红耳赤。

吃完我们继续赶路,终于在黄河边上,被太子他们追上。

「快走!」那个突厥人抓住我就往船上跑,我甩开他,不愿再多走一步。

我看到了太子、太子妃还有小遇,他们端坐马背风尘仆仆。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太子妃也是会骑马的。

「小风!」李遇叫我。

我想甩开突厥人跑到太子那边去,可他奋力地拉住我想把我带到船上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其他人都已上船,只有我和他被太子带的人顷刻围住。

见我们被困,周然只好带人下船营救。周围立刻乱作一团,两伙人刀兵相见打得难舍难分。太子妃英姿飒爽,手中的红缨枪猎猎生风,已与周然交上了手。

我不知道,太子妃原是会耍枪的?原来那么温柔的太子妃也曾在马背上威风凛凛过,原来被这四方城困住的不只是我。

「娘娘。」我低声喃喃想朝她走去,那个突厥人死死拽住我,我被困在刀剑无眼的人群中,寸步难行。

激斗无益,周然已经想要撤退,可突厥人却不愿意放弃我。船已经开了,周然边打边退,撤到了船上。

「阿史那!快上船。」周然焦急地大喊,一不小心喊出了他的名字。

「女郎得罪了!」他举起手来想将我打晕带走。我哪里肯依推开他就跑,一来一回的拉搡成功让太子的人趁机围了上来。

「放开她,孤放你们走!」太子端坐在马背上,不怒自威。

阿史那把刀横在我的脖子上,躲在我身后冷笑道:「呵!我受谢将军重托要把他的妹妹带回去,如果不能完成这个承诺。我宁愿杀了她然后自绝谢罪!也绝不会让她落到你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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