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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走了进来。

  宁墨冷声道:“让人去查查阮家那边,看阮家的人往日是否委屈了她。”

  “那今日灵云寺那边……”

  “也一并去查。”

  沧浪还没应声,跟着他一起进来的缙云就忍不住眉峰微皱。

  他伸手拦了下沧浪,朝着床上躺着的人影看了眼:

  “督主,您近来在查漕粮祸首,此事与京中几个世家关系颇深,阮家的人与崔、陆二氏都走得极近,突然命人查他们,恐会惊动了那些人。”

  “无碍。”

  宁墨眼尾凛厉地抹掉指腹泪迹,“陆崇远老谋深算,漕运上下早就打点干净很难找到线索。”

  “我本就打算寻个借口找他亲近的人开刀,若被他察觉我找上阮国公府正好,打草惊蛇让那老家伙动一动。”

  缙云问道:“那阮小娘子…”

  “先留在这边。”

  “督主!”缙云不解。

  这阮安然是阮家女娘,又与铖王府牵扯颇深。

  铖王妃极其护短,督主将阮家女娘留在这里万一被人察觉,那阮家和铖王府非得找他们麻烦不可。

  缙云委婉说道:“督主,阮小娘子云英未嫁,留在这里于礼不合。”

  “本督是个太监,有什么礼?”

  缙云顿时一噎。

  宁墨见他模样嗤了声,拿着先前从阮安然颈上取下来的半截玉佩扔了过去。

  缙云连忙接住:“这是…”

  “薛姨的龙纹佩。”

  薛……

  缙云猛地睁大了眼。

  宁墨看着那半枚龙纹佩说道:“当年薛姨拼死护我出宫,将我藏在安全之地只身引走追兵,没多久就有一位夫人寻到了我,她拿着薛姨的半块龙纹佩,说她是薛姨的挚友,受她所托护我周全。”

  “若非那位夫人暗中庇护于我,将我送出京城,我恐怕早就没命。”

  那年他才十一岁,骤逢大变还伤了眼睛,性情也变得阴暗不定,可那位夫人却对他却极为包容。

  他眼睛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清东西,却记得那夫人亲手做的梅花酥,记得她小心翼翼替他上药时的温柔。

  后来见他整日郁郁不肯说话,那小院里多了个叽叽喳喳连话都说不囫囵的粉团子。

  宁墨垂眼瞧着床上的人时,眸中寒霜消融了些。

  她小时候脸圆圆的,身子圆圆的,短胳膊短腿儿,走路时像只胖鸭子。

  他不说话时,小姑娘就缠着他小嘴叭叭。

  明明口齿不清,他也不曾理会她,可她总喜欢挤在他身旁不停说着。

  从阳光真好,草儿真绿,小鸟飞过来了,能一路说到阿爹替她摘了梨子,阿娘做的点心真甜,阿兄给她扎了纸鸢。

  他没回应过她,却喜欢她口中的热闹。

  等他眼睛能够视物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粉团子撅着屁股趴在他身边,瞪圆了杏眼跟只笨拙的小狗儿似的,鼓着脸替他吹着手上已经结痂的伤疤。

  宁墨还记得他走的那日,奶团子抱着他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眼泪泛滥的能把人都给淹了。

  时隔十三年,她居然还是这么能哭。

  宁墨低笑时,如春风舒缓了眼尾凛厉:

  “那时候为保周全,那位夫人从未提及身份,也没打听过我是谁,回京之后我寻过她,只是那时住过的地方早就荒废,周围荒无人烟,也无人知道当年往事。”

  却没想到,会意外遇到那个小娃娃。

  “小海安……”

  他记得那位夫人曾这般唤她。

  床上的人似乎听到有人唤她,眼睫颤着像是要醒来。

  一只劲薄修长的手隔着锦被轻拍了拍她,像是得了安抚,她再次沉睡过去。

  宁墨冷言:“好好查一查,看阮家是怎么薄待了她。”

  缙云和沧浪都是听出督主动了气,不敢言声连忙领命。一夜大雨,天明见晴。

  山下雪气消融,拂柳嫩芽初现,偶有翠鸟轻啼飞过,划破晨起宁静。

  一抹阳光挤过牖边落在阮安然脸上,惊得她迷蒙醒来。

  嗅着浓郁的药香,阮安然望着头顶麟吐玉书的雕纹,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醒了?”

  一道冷冽声音传来,如同坠入湖面的石子,也唤醒了阮安然昏迷前的记忆。

  阮安然猛地坐起身来,顾不得疼痛就扭头看向仙鹤屏扆外,隐约见到那边那道颀长身影放下手中卷籍,起身朝着这边走来。

  宁墨见小姑娘吓得脸苍白,抱着被子瞪圆了杏眼,他停在扆旁说道:“小心手。”

  阮安然一哆嗦:“别砍我手。”

  宁墨:“……”

  扑哧。

  秦娘子端着铜盆过来时听到里头动静顿时笑起来,她瞧着脸皮绷紧的宁墨,那边小姑娘对他如狼似虎,她憋着笑绕过他走了进去:

  “娘子别怕,我们督主不吃人,你别听外头人传他有多凶,其实他心地善良,温柔极了……”

  阮安然更害怕了。

  宁墨见她抱着被子缩成一团,绷着脸快被吓晕过去,他睇了眼秦娘子:“不会说话就别说。”

  “那还不是督主吓着人家。”

  秦娘子性子爽朗,丝毫不惧冷脸的宁墨,

  她笑起来眼角堆起细纹,放下铜盆就凑到阮安然跟前,“好啦,别害怕,阿姊与你玩笑的。”

  秦娘子覆手将阮安然绷紧的指尖从被子上拉开,

  “你这指头上伤得不轻,虽然上了药,可新肉长起来之前还是会疼的,这段时间别用力,别碰着水,还有你脸上的伤。”

  “我替你上了药,等伤口结痂之后再用些我调制出来的玉容散,保准让你半点儿疤痕都不留下。”

  阮安然有些无措地看着笑盈盈的妇人。

  宁墨淡声道:“秦娘子是蜀地程氏的传人,医术极好,太医署的人都不及她。”

  “督主别夸我,夸了我出诊也是要收银子的。”

  秦娘子笑着打趣了一句,才话音一转,“不过阮小娘子长得好看,药钱倒是能免了,要不这小脸花了得有多少俊俏郎君捶胸顿足,阿姊可舍不得。”

  阮安然脸皮发烫。

  她能感受到秦娘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许多年不曾有人心疼过她美丑。

  哪怕只是玩笑话,此时握着她的那双指尖粗粝的手却也让她格外安心。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呐呐:“谢谢阿姊。”

  秦娘子格外受用:“有你这么个仙女妹子,我可占了大便宜。”

  阮安然抿唇轻笑,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

  ……

  象首铜炉里烧着火炭,屋中暖和不见春寒。

  秦娘子颇为话唠的拉着阮安然与她说话,或是笑容安抚人心,也或许是宁墨只走到屏扆旁的四足长榻上坐下,未曾试图靠近。

  等秦娘子替她重新上好了药后,阮安然小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

  她嘴唇依旧苍白,青丝垂落在身后,卷翘的眼睫扑扇着时,微微红肿的眼睛里也有了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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