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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我并不陌生,是宫里太后娘娘的亲信,何大监。


许多次我入宫见太后娘娘,都是由他接待的我。


王妃娘娘,老奴此次过来是奉太后娘娘之命,接您回京。


回京?这个时候?!我坐在首座上,微皱起了眉头,一扬手便示意琥珀给何大监上茶。


北疆这边不产茶,也不喜喝茶,我对茶也没什么爱好,来的时候只带了一点,早已经在待客时用完了,现在府里的也只是从外面买的,品质一般。


何大监作为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也是吃惯了好茶,此刻只是略微沾了沾唇就放了下来。


意料之中,我也不在意,只等着何大监开口。


是,王爷的事情很让人痛心,眼下这边疆不太平,太后娘娘在宫中很担心您的安危,您再待在这边疆也无济于事,这大雪还没有下下来,正好赶路。


何大监这话就说得岔了,王爷如今虽说渺无音讯,但终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时浑阳城正值人心浮动之际,北部的匈奴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南下,我作为镇北王王妃若是擅自逃回京城,又当置全城的百姓如何?我摇头拒绝。


王妃娘娘,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您还是得为京城中的爹娘考量考量。


何大监私下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吗?我蹙眉,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确实这些天下来,城中的风声不好,隐约间多有风雨欲来之势。


这个……他支支吾吾。


我来了气,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和:都这个时候,何大监是还要瞒我?


他叹了口气,正了正神色说道:据可靠消息传,完颜正在整合匈奴大军,意于五日后南下,为保城中百姓稳定,此事绝密,王妃娘娘您还是跟老奴走吧。


我恍惚了下,心跳如鼓,手上的茶盏都近乎有些握不太住,强硬地咬了一口舌尖,这才镇定下来,紧张地发问:此事当真?!


当真,否则老奴又何必风尘仆仆地过来?何大监面露难色。


我垂下眼帘:辛苦何大监了。


那王妃娘娘事不宜迟,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个就跟老奴走吧。何大监说完便是站了起来。


我缓了口气,抬手叫了琥珀:何大监舟车劳顿,安排下去休息,此事容我思虑片刻。


大抵是看我脸色不好,他也没有继续坚持,跟着琥珀就到前院歇息去了。


琥珀送走了他,扭身便神色不虞地快步走了回来,合上了房门后,急声说道:小姐,咱们走吗?


我抬手将她按坐到了凳子上,沉着脸端着杯热水慢慢地喝了一口,摇了摇头:不。


为什么?这马上就要打仗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要真出了什么事,那帮野蛮人可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王妃,被抓了甚至还会比死了更难受。琥珀急了。


安心,没那么严重,即便没了聂寒山,我们也要相信镇北军,更何况这件事实在是太蹊跷了些,你说何大监年纪也不轻了,整日里在宫中养尊处优的,就算是要派人来,也不该是他?而且太后娘娘啊,也未必真的那么关心我,不是吗?若是聂寒山真死了,依照她老人家的性子,怕是恨不得我给他陪葬才是,又怎么会这么好心地接我回去?我笑了一下,眼眸深了起来。


琥珀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他来这里是为什么?


不知道,总之先把人给留下来吧。


怎么留?


何大监年老体弱,北疆苦寒,身体终归会有些不适。我看了琥珀一眼。


虽然这么做有些卑鄙,可是我心头的不安,让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琥珀自然是明白我说的是什么,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姐那你觉得何大监说的匈奴南下是真的吗?


真的吧,你没发现近些日子来咱们府邸的夫人越发频繁了吗?不管如何,提前做好准备终归不会错的。我低声沉吟,搁置在怀中的匕首硌得皮肉生疼。


第二日,何大监便因为琥珀亲手送过去的汤,虚弱地病倒在床,回京的事情就这么拖延下来,而他带来的人,我也吩咐聂寒山留给我的人把他们悉数囚禁了起来。


或许是我从前伪装得太好,才不会有人会怀疑我会做这样的事情,然而事实上,我会的。


我没有那么的风光霁月,为了消除内心的不安,我可以做任何事。


匈奴南下攻城不是在何大监说的五天后,而是推辞了两天。


彼时的镇北军大部队悉数被假消息骗走,只留下了小部分军队守城。


城内的王副将反应及时,这才没让匈奴大军进了城,但同时也付出了异常惨烈的代价,城内的北街化作了一片火海,医馆医师彻夜未眠地抢救,呼号声遍野。


我没受过军事训练,只庆幸年少时学过些医术,挽了袖子便加入到了医馆抢救伤员当中。


城内的百姓此刻但凡是能动的,都悉数加入了守城的队伍中,但伤者太多,医师终归是不够的,我连着忙了三天,几乎没怎么休息过,累得头晕目眩时被一双手臂接住,扶到了旁边坐了下来。


一杯热水递了上来。


我抬头一望,身着一身红色铠甲的王夫人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原以为你会跑路的。


我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看了看周围还在源源不断送过来的伤员,苦涩一笑:我能去那儿?


那个何大监不就是来接你的吗?


哦,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估计没一两个月爬不起来。


我讥诮地说着,这件事在城内如今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或许也正是因为此事,我能很明显感觉到城内百姓看待我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更加敬重。


之前或许是因为我是聂寒山的夫人,现在则是因为我这个人。


大概他们也没有想到,战事将起,我这个打小在京城里被娇惯长大的小姐,居然不仅没跑,甚至还在医馆里和他们并肩作战。


王夫人听完此话,大笑了起来:如微你真是妙人,你这个朋友我交了,我就说嘛,寒山的眼光果然没错。


我眉间微蹙,心下有些讶异,但还没来得及多问。


前方战事吃紧,王夫人一听传号便立马奔了过去,她是将门之后,自幼习武,抵御外敌上,比我更派得上用场些。


琥珀悄悄挪到了我的身边,带着哭腔说道:小姐,怎么办啊?药不够了,最多还能再管三天,镇北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我头晕了一下,努力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嗯,别声张,晚点我再想想办法。


嗯。


三日后,镇北军依旧没有回来,可城中的伤药已快用尽,看着躺在医馆地上呻吟只能等死的伤员,我咬了咬牙。


琥珀,叫人跟我走。


小姐,去哪儿?


去找药?我抽出了怀里的匕首,刀身反射着日光,寒光毕现。


一听是去找药,医馆里除了走不掉的医师和医女,但凡是还能动的人都跟上了我的脚步。


穿过和光大道,我带着人来到了何府。


漆黑色的大门紧闭,府前匾额上的何府两字红得刺眼。


我眯眼看了看,让人上前敲门。


何府是城中做皮毛生意的大户,不少子弟都在镇北军中任职,但极少人知道何府背地里还同善北堂合作,经营着药草生意。


我之所以知道,一方面是因为来之前特意利用京城里的关系提前看过了边疆的势力分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何府的小姐那段时间为了讨好我,经常和其他夫人过来看我,闲聊中,无意被我套出了话。


这些日子,何府虽然出钱出力不少,但我清楚他们拿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先礼后兵,若是他们不乐意,我也只能采取些旁的见不得光的手段。


府门没敲多久,门内门房的脑袋便冒了出来,见这阵仗,吓了一大跳,更尤其是看见满身带血、脏污不堪的我,更是瞪大了眼睛。


让何老爷出来见本王妃。我没想理他,直接发话道。


因为这段日子说了太多的话,我的声音沙哑,努力提着声才能让人听清楚。


门房不敢怠慢,连滚带爬地奔了进去。


我挥了挥手,让人直接将门给推了开来。


片刻后,何老爷衣着凌乱地从府内奔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夫人、小妾和女儿们。


不知王妃驾到,有失远迎,不知王妃这么大张旗鼓带着人过来所为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但很重要,城中伤员药材告急,希望何老爷替城里的大户们做下表率,支援一些。伤员还在等着,我没时间跟他废话,只希望他能好好配合。


这……何老爷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转而苦笑,王妃,实在不是老奴不愿,实在是我何家是做皮毛生意的,不是药店,仅剩的那点药材也都悉数送过去了,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冷笑了一声,也烦了,挥了挥手示意人进门搜。


这一路上遇到的百姓一听我是过去要药的,陆陆续续地也跟了上来,此刻聚集在府外的人数目众多。


何老爷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厉声说道:王妃你这是做什么?是要抄家,私闯民宅吗?我何家为北疆抛头颅洒热血,死了不知多少儿郎,王妃你这是要让北疆军民寒心吗?!


话说到这里,正准备进门的人犹豫了下。


我哑着嗓子笑了几声:去吧,若是要罚,一应罪过由本王妃一力承担。


说完又看向了瞪大了眼睛的何老爷,讥笑道:你所谓的抛头颅洒热血,是死了几个庶出的子弟?这些年你在军备上赚得还不够多吗?大家都是明白人,别在这里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告诉你,何田,若是浑阳城破,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速度!你们多耽误一刻,就会多死一个人!


面对何老爷的狰狞嘴脸,我不再看他,只催促道。


百姓们不再犹豫,几番搜索,最终在我持刀逼迫下,逼着何老爷的独子吐露了藏匿药材的地点。


大批的药材整齐地码放在地下室里,一时间群情激奋,众人越看何老爷一家越发不顺眼,有伤者的家人红了眼恨不得立马扑上去啃骨吸髓。


我拦下了他们。


为了避免何老爷等人生事,我让人把他们都关了起来,每天几碗米粥保持着饿不死也就算了。


有了这批药材,医馆的运转总算维持了下来。


我持笔写了几封信,派遣琥珀给城中的另几家大户送了过去。


我不清楚他们的情况,但就算是病急乱投医,我也做了。


没几天又有一批药材连带着米粮送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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