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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语的父亲姗姗来迟。
在她昏迷半个月后。
他来,不是因为担心女儿的安危。
而是想向医院表示,要放弃对颜语的救治。
「我早听医生说了,她车祸伤了脑子,现在全靠仪器吊着命,以后可能变成植物人,这辈子都醒不过来。」
「icu 里待一天那么多钱,我们普通老百姓怎么付的起。」
「再说了,我们活着的人还要活,总不能被她拖累一辈子吧。」
说来说去,就是惦记着颜语的遗产。
我和颜语有许多相似之处。
比如。
我们都有一个不负责的父亲。
更龌龊的是,她的亲父在她少女时期频频猥亵她,她不堪其扰逃离了那个家。成年后,这个男人又时常来骚扰她,以各种名义找她要钱。
「钱我来付,不用你管。何况她还不是植物人,医生都没有宣告她脑死亡,你没有资格替她做决定。」我气得发抖。
而现在,这个畜生恶狠狠地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的脸上,「我们是颜语她亲爹,我没资格谁有资格?你个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
「她早就和你断绝关系了,你忘了吗?你自己拿的钱签的字。」
「你给老子闭嘴!」他恼怒地往我脸上扇了一巴掌,咬着牙道,「我问过了,那破协议在法律上根本就是无效的!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她的血亲,她是死是活我说了算!」
我被打的头脑发胀,耳边嗡嗡作响,周围的人赶忙上前拦住他。
冷静下来,我拨打了颜语律师的电话,对方匆匆赶来。
经过询问,那份断绝亲子关系的协议,的确不具备法律效益。
但是颜语曾草拟过一份遗嘱,如她意外身故财产全部归我所有,包括她买的一系列保险,受益人也全部是我。
彼时她送走了重病离世的外婆,感慨生命易逝,人生无常,所以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早早的立好了遗嘱。
白纸黑字下,颜语的父亲暴怒,大声咒骂着我,甚至想要再次冲上来打我。
他被赶走后,我缓缓蹲在地上。
已经是满脸的泪。
颜语,你保护了我那么多次。
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
我在黑暗中,对着许多年不曾相信过的神佛祈愿。
像十四岁时那样,祈祷我的眼睛能够痊愈。
可我的眼睛到底没能好起来
是我的心不诚,还是付出的代价不够。
如果可以。
用我余生的光明,换她安然无恙。
一个月了,颜语依旧没有醒来。
病危通知接连下了两次。
医生也越来越不抱希望。
我像是陷入了厚重黏腻的泥沼当中,浑浑噩噩,难见天日。
周一是床旁探视日,我一天都没有离开医院。
没有想过,会再次在这里见到沈夏浓。
和她在一起的,自然是叶驰。
「这几天我一直在内疚,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我让你陪我过生日,陪我在 mini ktv 里唱歌,让你错过了程诺的电话,也许她的闺蜜就不会为了接她出车祸了。」二人站在楼梯拐角处,沈夏浓的尾音微颤。
是这样啊
原来那个雨夜,我在大雨中瑟瑟发抖地给叶驰打电话的时候。
他正开心地为沈夏浓庆生,看她笑,看她闹,宠溺地陪她玩着曾经不屑一顾的幼稚游戏。
叶驰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沉默了数秒,语调淡淡的,「谁也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好熟悉的对话。
又是无心之过吗?
我唇角禁不住勾起了讥讽的笑。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我低头看了一眼。
是我妈。
「妈知道你的朋友出了意外,也理解你伤心,但你和小驰的婚期也不剩多久了,自己的人生大事,还是要打起精神来。你朋友那边有医生和护士照顾,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她是特意来劝我的,「小驰这几天一面顾着公司,一面操办着婚礼的事情,还要往医院里奔波,人都瘦了一大圈。」
如果不是我妈提醒,我几乎都要忘了。
马上就是我和叶驰的婚礼了。
我妈的声音让楼梯旁的两人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叶驰脸色骤变,快步走向我。
他抓住我的手,也许是我眼里的冷漠刺痛了他,让他有瞬间的无措,张了张口,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叶驰,你也不想和我结婚吧?」我平静的问。
「诺诺,你说什么?」电话那头,我妈显得有些疑惑,「你在和小驰说话吗?别胡说,他怎么可能不想和你结婚呢?你们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
叶驰不自觉攥紧了我的手,嗓音艰涩,「不是的……」
就在这时,医院的电话插了进来,我心口一颤,连忙接起。
「是颜语的家属吗?她现在情况很不乐观,请尽快……」
那头的话印证了我的预感。
颜语被下过两次病危通知书。
这次,是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