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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很大,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刘允玉并不避嫌,让我和他同榻而眠。

我小心地缩在床尾,尽量不打扰他。我以为我担心受怕了一天,又加上身处深宫之中,肯定会睡不着,没想到睡得又快又安稳。

直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

一睁眼,就看见刘允玉坐在床沿,正在垂眼看手中的书卷。金黄的阳光从门上照射进来,落了一半在他的侧脸和睫毛上。

我隔着若隐若现的床纱看他,只觉得他像金玉做的人。

那么近,又那么远。

怎么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呢?

刘允玉突然回头,就这样隔着迷蒙的床纱,看进了我的眼睛。

我来不及躲开,却头一次感觉如此清晰的羞惭。

他挑开鹅黄轻盈的纱帐,我才发觉整个寝宫,虽然空旷,但并不如我昨晚想象的可怕。

我紧张地起身,不知道自己是该先行礼,还是先和他道歉。

刘允玉却伸出手,指尖碰上我的两颊,一触即离:「脸上的淤肿消了,等会再搽一次药膏就好了。」

我看见他的眼睛了。

里面没有厌恶,没有嫌恶,只悬着我小小的影子。

他呵笑一声,丹凤眼倒似调笑:「太师竟给我找了个这样胆小的昭仪。」

我跪坐在他面前,并不像昨晚一样害怕,轻轻开口:「陛下,我不是你想要的昭仪。我只是太师府上的养马女,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我被送到宫里来了。别人说,我长得愚丑,一定会让你生气,所以我昨晚才那么害怕。但我并不是故意要做这个昭仪,并不是故意要让你难堪的。」

我垂下眼,看见自己掌心的厚茧。

我娘还在的时候,曾跟我说过,从前皇室兴盛的时候,选秀女都是万里挑一的,别说厚茧,身上连一颗痣都不能有。她还说,如果我爹没有获罪成马奴,如果我的容貌没因为一场大火烧毁,我也是要去选秀女的。

谁能想到,我现在早已没有父母,是太师府上最低等的养马女。

谁能想到,刘氏皇室,现在只剩下丝毫反抗太师不得的刘允玉。

两个如此落魄的人,竟然相遇了。

我却久久没得到刘允玉应答,抬起眼看他,却发现他正在凝神注视着我。

「陛下,你在看什么?」

「我不觉得你愚蠢,你胜过了大部分自作聪明的人;我也不觉得你丑陋,我懂看骨相,你生得一副美人骨。」刘允玉静静出声,他道,「我不觉得你让我感到难堪。」

他不笑的时候,瞳孔很淡。

刘允玉不像三公子,会逢迎体贴别人,他不是在安慰我。只是平静地陈述他所想的。

他淡淡道:「但我知道,你不想当我的昭仪。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了,我就谎称你病死了,送你出宫。」

我怔怔地看着他。

竟然有大起大落,不知道因何而来的酸涩涌上心头。

我只能俯首:「多谢陛下。」

刘允玉笑了:「那麻烦你这段时间当我的虞昭仪了。」

我抬头只能看见他起身的背影,他踏过晨间细碎的光影,却突然懒笑回头,喊了我的名字,不过是调笑般的说了一句话。

「虞女。别觉得太委屈啊。」

「等你出宫以后,等你以后儿孙满堂,白发苍苍的时候,就和他们说,你年轻时也是绝色的美人,曾当过宠冠六宫的昭仪,看过数不清的繁华富贵。」

想到那个场景,我有点忍俊不禁。

如果我要真有一天,出了宫说这样的话,别人肯定以为我疯了。

但我后来觉得,若真有一日,我垂垂老矣儿孙承欢膝下。

我会说,我曾见过,这世间最好的人。

好到我想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然而,他并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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