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堂之上,母亲云鬓松挽,在翻看一本兵书。
她神色倦倦,穿着红绫金线的石榴裙。
她已不年轻了,却还那样美丽。
我看到母亲,眼泪不觉涌了出来。
一步又一步,我挪到母亲的跟前,跪坐在她的膝下。
我捧着母亲的手。
这双手不似上京贵女般白皙滑腻,反而布满各种老茧。
可就是这双手,推动我的摇篮,为我撑起一片天地。
母亲一边看兵书,一边轻抚我的发顶。
她没有前世的记忆,仍以为这是做了噩梦的我在撒娇。
我也多希望那是场噩梦,可记忆中的惨状那么真实。
外祖母就躺在血泊里,紧紧护住我的双臂被切断。
母亲的筋骨被挑断,活生生被剥皮,内里填充了稻草,被扔在郊外让老鹰啃食。
我抱着母亲,轻轻地啜泣。
她放下书,关切地问我:「燕燕,怎么了?」
我抬起眼,看了眼堂下的人。
堂下人,是我的父亲。
他身姿挺直,举手投足皆是状元风范,只是偏有一股子傲气,不肯正眼瞧我们。
从小就有人说我不像父亲。
都说女儿肖父,我却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
从五官,到身段与气质,都和状元出身的父亲格格不入。
但唯有一双凤眼,使我像极了他。
此时父亲正笔直地坐在海棠花下,手执朱笔,勾画着什么。
他对我的哭泣充耳不闻,甚至都不想分出一眼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也是。
上辈子能狠下心来杀妻弃子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
那我也不必对他手下留情。
我抬眼看着开得正艳的海棠花,轻轻说道:
「阿娘,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一个很可怕的梦……梦见阿爹血洗皇城,凌迟外祖母,杀了我,改朝换代做了皇帝。」
母亲的呼吸声轻轻停下。
她放下我,直视着我的眼睛。
「燕燕,你说什么?」
我看她略带银丝的发,含着泪道:
「阿爹心里有个女人,将来要杀妻再娶。」
此话一出,满堂气氛顿时冷凝。
海棠花肃然安静。
母亲轻声道:「哦?」
她凤眸中折射出锐利的光芒,霎时投向高堂之下悬笔的父亲。
「李郎,她说的话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