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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知初从来最厌恶沽名钓誉之人,之所以将药给向孤云,也不过是因为纯粹的好奇。
向孤云肩膀上所中之毒他认识,这东西有个十分名副其实的名字,叫“夺命散”,凡中毒者,若无解药,不用半盏茶的功夫,便会全身精血尽失而亡,可如今,却有一个女人,能打破这个时间定律,活了下来。
不仅如此,夺命散素来以毒性猛、见效快著称,快到能让人在几个刹那之间,活生生感受到自己走向死亡的整个过程,实在是残忍至极。但就是这么猛烈的毒物,到向孤云身上却像是被驯服了一般,乖乖的趴在她的肩膀上,缓缓长大。
当然,这个缓缓,也不过是与夺命散正常情况下的传播速度相比,实际上依旧是十分恐怖的。
故而,出于好奇和某种诡异的猜想,冯知初决定救向孤云一命。
待他人一走出浩然轩正院,便见到蔺衡嘴里衔着一根野草,正百无聊赖的等在院门口。
想起他先前将自己“请”到将军府的无礼之举,冯知初磨了磨后槽牙,背着药箱走了过去。
蔺衡听到脚步声,忙将嘴里的野草一吐,端端正正站好,肃声道:“哥,你没事……”
话说到一半,转过头来看到是冯知初,立马又软了骨头,靠在墙上,笑嘻嘻的说:“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冯先生,冯先生,我哥……和嫂子身上的伤如何了?”
冯知初冷哼一声,淡淡道:“死不了。”
他如此态度,蔺衡还是笑嘻嘻的:“死不了就行,还好本将军当机立断,请先生过来将军府。不然要是他俩出了问题,本将军可就真的没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了。”
冯知初皮笑肉不笑:“医者仁心,小将军身上的伤口也尚未处理,正好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老夫给你扎两针,通通气,醒醒神。”
蔺衡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的僵了僵:“今日劳先生费心,本,本将军还有事,先走一步!”
话音还没落,人就拔腿已经跑到前厅去了,冯知初在后面气的吹胡子瞪眼,大骂小兔崽子站住,也没能把他留下。
开玩笑,冯知初有多小气军中可是人尽皆知的。
记得他才来蔺家军当军医那会儿,军中有个小兵曾质疑过他的医术,他二话不说,设下擂台,跟关内外所有大夫比制作解药。
冯知初这个名字当时在漠北也是小有名气,因此来的大夫不少,为了防止有人作弊,冯知初特意定下了比赛规则,两人为一组,选一些试吃者出来,先吃下一人所带的毒药,然后由另外一人来配制解药,如此反复,直到最终出现胜者。
而冯知初的试吃者,毫无疑问是那个质疑他医术的小兵。
具体做了什么便不说了,只观看过这次比赛的所有人自此后一提起冯知初,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个个满脸惊恐,紧紧捂着自己的嘴飞速跑开。
至于那个小兵,比赛之后,再没有人看过他,据说是家中母亲病重,回家尽孝去了,也有人说,是被冯知初给活活吓死了。
总而言之,冯知初凭借这一战,让自己的“小气”变得远近闻名,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刺头敢撞到他头上。
蔺衡这个小兔崽子,真的是例外中的例外。
一口气跑到浩然轩前院的小花厅,蔺衡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浩然轩是蔺宁的院子,等闲不允许除了他和冯大夫以外的人进去,丫鬟们也只有听雪可以进去,但不过是做些杂活。
今日蔺宁将血淋林的向孤云抱回了将军府,把大家都吓了一跳,还没吓完,蔺宁又将人抱进了浩然轩,纷纷又被吓了一跳,也引起了众人浓烈的兴趣。
但是浩然轩有浩然轩的规矩,为了能在向孤云醒来之后方便在跟前伺候,听雪、折枝和春桃三个人便在小花厅里待命,顺便打打吊牌,不过春桃出的慢,又总是反悔,所以打的不太顺利。
看到蔺衡,折枝连忙丢了手里的牌,坐起身来招呼道:“小少爷,小少爷,外边冷,您快进来。”
蔺衡点点头,笑着走进屋。
听雪取下他身上的斗篷,拿到廊下去掸雪。
折枝围着他问夫人的情况,蔺衡便道:“一点皮外伤,冯先生看过了,并无大碍。”
折枝放了心,正想说话,春桃已经叫了起来:“什么皮外伤,奴婢可全都看见了,小姐身上血淋林的,真把人看的慎得慌!再说了,皮外伤怎么了?皮肤可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要是留了疤,那么丑,小姐还不如死了算了。”
向孤云之前去军营,都不允许春桃跟着,是以这是蔺衡第一次接触春桃,听到她的话,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奇妙的看了春桃一眼,不过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不说,折枝却是不能忍的:“呸呸呸,说什么呢!一点都不吉利!”
她这一怼,春桃更来劲了:“我就说了怎么着,我家小姐,用不着你这个臭妮子在这里假惺惺的献殷勤。之前是哪个目无尊卑的东西来着,竟然敢以下犯上拦着主子。”
折枝被她这话堵的满脸通红,向孤云才来那会儿,她是不待见这位夫人,也使过些小绊子。
但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其实她已经从心里默默尊敬并且认同了向孤云,只是从来没有说出来过罢了。
“你你你……”折枝气的要跳脚,偏偏越气就越是词穷。
“你什么你!小姐一会儿醒了是要喝水的,像根柱子杵在这儿碍什么眼,还不快点去准备热水。”春桃骂道,她是从心底里看不起听雪、折枝这两个丫头,一个木讷呆板,一个蠢笨无脑,还天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真是看着就觉得烦。
偏偏向孤云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老是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经常害的她都不能好好指使这两个丫头做事情,今天趁着向孤云不在,她一定要立立威!
也好让她们看看,什么是大丫鬟的姿态。
折枝瞥了一眼春桃,心中感觉有些委屈,大家都是丫鬟,要不是为了夫人的面子,谁愿意被这么个人踩在脚下。
“瞧瞧这眼神,你瞪什么瞪!想吓死我是不是!”春桃怒喝一声,叉着腰神气道:“‘人贱让人欺,马贱让人骑’,你瞪我也没用,要怪,就怪你这条贱命,天生就要被我踩在脚下。”
折枝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捏了捏拳,听雪这时正好走了进来,见她神色不对劲,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
折枝愣了愣,压下心头的怒气,转身准备去吩咐厨房备水。
先前一直看热闹的蔺衡却忽然指着春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春桃见他问自己,想到此人年纪虽小,却是陛下亲封的副将军,勉强算算,至少也是个从四品以上的官,而且还有个从一品的将军哥哥,不可谓前途无量。
何况,春桃偷偷抬起眼皮,飞快的看了蔺衡一眼,以前倒没有注意到,蔺衡小将军眉眼间有几分似蔺宁将军,倒也生的十分俊俏。
如果她真的能被他看上,那岂不是以后摇身一变,彻底脱了这该死的奴籍,成为人上人?
见她久久不答话,蔺衡不耐烦的继续问道:“本将军问你话呢,你叫什么名字?”
春桃回神,脸上飞速染上一抹红晕,手指微微抬起捋了捋头发,然后碎步走到蔺衡面前,蹲身行了一个礼,柔柔弱弱的道:“回禀小将军,奴婢名唤春桃,‘头如雪絮白,面做春桃红’的那个春桃。”
折枝在一旁看着春桃满面含春的模样,气的眼睛都快绿了,一个贱籍的小丫鬟,竟然连小少爷也想高攀!
蔺衡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的笑:“噢?你说的是那个‘满园蠢色关不住,一枝春桃出墙来’那个春桃?”
春桃笑容一顿,抬头看了蔺衡一眼,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戏弄自己,不然一句好好的诗,怎么能让他听出这么离谱的话来。
不过她却只看见蔺衡黑色的眸子正认真的望着她她,脸上只有疑惑没有嘲笑。
她脑子里迅速将从前听到的关于蔺衡的事迹回忆了一遍,似乎是有人说过,这位小将军自幼在军中长大,诗词歌赋一窍不通。
既然如此,那想来,便是她想多了。
都说娶妻生子,就是要找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那一人,这位小将军既然不通文墨,那么她便要看起来满腹经纶,他粗犷,她便柔弱,如此相辅相成,岂不是最好不过。
想同其中关窍,春桃舒了一口气,再次蹲身一礼,柔声道:“回禀小将军,并非如此,而是‘园翁能好客,折赠小春桃。’的春桃。”
她既然打定主意卖弄,但脑子里又实在存货有限,待回答完这一首,正想着是不是要重新起一个自己擅长些的,便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扑哧声。
她一愣,抬头望向首座的人。
蔺衡斜靠在椅背上,笑的一脸玩世不恭,毫不留情泼下一盆冷水:“春桃,你可真是朵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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