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是萧意迟。
他满脸怒意的策马赶来,一鞭子打在扔我沉塘的村民手上。
村民痛呼着撒了手。
而我也被狠狠一摔,连带着猪笼一同跌入池塘水区。
猪笼下的锋利石块,将我身体划破,很快出了血。
而萧意迟脸色阴冷,怒视众人。
“本官在,我看谁敢欺负萧府的人!”
萧意迟是青州下派来的巡抚,因他只想隐居在清河镇,便成了这样的地方官。
往常只要他开口,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可如今。
未婚先孕的女子,几百年来都被视为不详,必须沉塘。
也这是清河镇的传统。
清河族长冷笑着站出来。
“萧大人,这***不守妇道,自己做了错事,活该被沉塘!”
“纵然你想徇私,在清河镇也是不能的!”
萧意迟一脸担忧的看了我一眼。
等回过头去,沉声问。
“本官倒想问,嘉若她犯了什么错事?”
“今日便是她大婚,你们何必这样为难人,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本官!”
就在这时,沈玉娥皱着眉头上前,劝住萧意迟。
“萧郎,你别管这事。”
“的确是周嘉若做的不对,这是她应该得到的惩罚。”
萧意迟有些意外。
“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玉娥原本不该搅合到这件事中去。
可,她偏偏出现了。
沈玉娥刚想为自己的出现找借口,不料清河族长却站出来为她说话。
“若不是沈姑娘帮我们找到大夫,恐怕这事,我们清河镇还被蒙在鼓里!”
“张大夫,你站出来说话!”
9那个姓张的大夫佝偻着身子,脸上闪过几分畏惧,却还是乖乖配合。
“回大人,族长说的没错。”
“周姑娘上个月找小的看诊,是小的发现她有喜了,当时还不敢声张。”
“她为了保胎,还让小的给她开了一副安胎药。
当时小的还以为周姑娘是哪家的小妾,便听从了,如今才知道,她居然是未婚先孕的女子!”
“今日才是大婚!
这种事在清河镇是不能隐瞒的,小的就只好告诉族长了……”萧意迟听完这些话,握着鞭子的手掌青筋暴起。
“你说什么?”
见萧意迟不肯信。
沈玉娥柔声劝道:“萧郎,难道我还会骗你吗?”
“我知道你看在侄子萧凌的面子上,一直都很照顾嘉若,可如今她犯下这样的错,在清河镇是不能被饶恕的。”
“更何况,她和别的男人私通,本身就不自重,她必须要接受惩罚。”
“若是这次饶恕了她,整个萧府都无法在清河镇立足了……”沈玉娥声音柔柔弱弱,看似每一句都在为清河镇和萧意迟考量。
实则每句话都在坐实我的罪名。
可我没有和人私通。
那孩子……是萧意迟的。
沈玉娥赌的就是我不敢在众人面前说出真相。
那样的话,非但我无法顺利嫁给许清宴了,更会让萧意迟颜面无存。
沈玉娥为了让萧意迟相信,甚至还搬出人证来。
那个所谓“私通”的男人。
跪在地上“承认”了和我苟合的经历和细节。
可明明他们都是编造的。
故意想置我于死地。
萧意迟却信了。
他脸色极其难看,生生扯断了手里的鞭子。
看向我的眼神无比阴冷。
“周嘉若!”
“我从未想过,你居然如此不守妇道,身为女子非但不自重,还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
他绝望而心痛的闭上了眼。
沈玉娥轻轻扬唇,趁机拉走了萧意迟。
我拼命摇头,流下了泪。
就在这时。
清河镇的村民将我高高举起,重重的抛到水中。
任由我下沉,溺死。
10见我彻底消失在水面上,清河镇的村民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除掉一个祸害!”
“就算是有什么不详,也随着这次浸猪笼,所有的灾难都跟着那个***去吧!”
在我沉塘后,清河镇的村民陆续回归。
他们刚好与许清宴的接亲队伍擦肩而过。
村民们嘲笑声不加掩饰,更放肆的议论纷纷。
“那个周嘉若,难怪她那么如饥似渴的嫁男人,连许清宴这种活***都愿意嫁!”
“原来是怀了野男人的种,忙着找人接盘啊!”
“只可惜许家那小子,连被骗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居然傻傻的还来接亲……”许清宴脸色难看。
他守在萧府门口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我出来。
还是我的丫鬟豆蔻哭着求他。
“许公子,去救救我家小姐!”
“她被那群人拉去浸猪笼了!”
许清宴这才连忙往池塘这边赶。
却还是晚了一步。
看到萧意迟站在人群中一脸颓然,许清宴疯了一样冲过去问他。
“嘉若呢?”
萧意迟抬眼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悲戚的嘲讽。
“你如今还想着娶她?”
“她早就和别的男人……未婚先孕了。”
萧意迟冷冷推开许清宴,转身要走。
却不料许清宴脸色大变。
毫不犹豫朝着萧意迟一拳头挥了过来。
“萧意迟!
你这个***!”
他告诉了萧意迟真相。
“她腹中的孩子,分明是你的!”
许清宴满眼沉痛,为我感到不值。
萧意迟听到这话,错愕抬头。
浑身都僵硬住了。
“你说什么?”
11萧意迟这才想到那一晚。
那晚醉酒后,他以为自己做了个梦,梦到将我压在身下,做了夫妻之事。
醒来之后我偷偷溜走。
他便真的以为那只是个梦。
萧意迟意识到自己对我起了绮念,害怕和我在一起会被天下人诟病。
从那以后便一心躲着我。
却不料,我从那日以后愈发热情的追在他身后。
甚至在趁着夜深人静,把他抵在墙角。
在极致暧昧的氛围里,向他表明心意。
问他愿不愿意娶我。
萧意迟的心跳如擂鼓,他差点没忍住吻了上来,却还是抑制住了自己。
装作满脸冷漠的推开了我。
之后他强迫自己和沈玉娥交往,议亲。
试图让自己真真正正的爱上沈玉娥。
原以为这一切都快要成功了。
却不料,就在许清宴开口告诉他这一切真相的时候。
全都功亏一篑。
萧意迟疯了一样的去打捞我。
他红着眼,如同杀神一般,见到有阻拦的,便拿着鞭子狠狠抽过去。
再也无人敢阻拦。
“嘉若,我错了!”
“我现在才知道那晚是你……嘉若,求求你还活着,让我有机会弥补……”可是。
他再也找不到我了。
12我以为自己度不过这一劫,在沉塘时必死无疑。
那些村民原本就没想让我活。
他们在猪笼下面放了很沉的石头。
一旦我和猪笼一同沉塘,就会一路往水下沉,而我的手脚也被困住了,再也没有翻身被救上来的机会。
可许清宴还是找到了我。
他亲自剥去外衣。
在冰冷的水里游了一天。
终于在沉底发现了呛水昏迷的我。
本以为会被活活淹死,谁料堵住我嘴巴的那块布吸了水,却救了我的命。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许清宴离开清河镇的马车上。
见我呛出了声。
许清宴连忙轻柔的拍了拍我的胸口,“嘉若,你醒了?”
他让随身的大夫给我喝了好几碗药。
愣是把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我,给救了回来。
“嘉若,我在带你离开清河镇。”
“清河镇那群人视你为不详,若是你回去,他们还会想方设法的加害于你。”
“我们许家在上京的铺子需要收回,如今是带你去上京的路上。”
“若你还愿意嫁给我,我们便一同去上京生活,若是你不愿……我也会尊重你,放你自由。”
许清宴的声音无比轻柔。
在头顶响起,却让我红了眼。
我从没想过,我这样的人,还能得到许清宴如此真心相待。
我满心感激的摇头。
“我不走。”
“清宴,你还愿不愿意娶我?”
许清宴笑了。
笑得很开心。
“愿意!
以后,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许夫人!”
13我彻底离开了清河镇这片伤心地。
也打算彻底忘了萧意迟。
午夜梦回,无数次。
我都忘不了在我被浸猪笼的那一刻。
萧意迟满脸羞愤的神情。
他不肯信我。
他信了沈玉娥和那群村民的话,认定我是和别的男人有染,所以才未婚先孕。
我苦笑,痛恨自己怎么就瞎了眼。
但萧意迟好歹也照顾了我七年。
他没有背弃萧凌的嘱托,把我照顾的很好。
是我不该心生妄念。
日后若是还能见到,我想我会发自内心的唤他一声小叔,从此之外再无非分之想。
许家的生意做的很大,不只是清河镇,就连上京都有十几家。
回了上京的许宅当晚。
许清宴就抱着一个沉重的木箱子,交给我。
“嘉若,这是我们许家的房契和地契,如今我都交给你。”
“还有这些钱,都是我攒下的,你可以随便花。”
我只觉受宠若惊。
坚决不肯收。
许清宴也不坚持,只是笑着随手放在我的床榻前。
“放在这里了,你若是哪日想看,便翻看一下。”
“日后你便是许府的女主人。”
“这里,就是你的家。”
许清宴去忙别的,我一个人坐在窗台前,发呆了很久。
人生如寄这二十年。
幼时我便飘荡居无定所。
因为和萧凌有一桩指腹为婚的亲事,父母双亡后,便去投奔萧凌。
萧凌是个很好的人,他也打算明媒正娶,好好对我。
天有不测风云。
他在官场上不懂变通,被政敌害死。
我又被他一纸书信,托付给了清河镇的小叔萧意迟。
萧意迟一照顾我就是七年。
这七年里。
我很多次感受到萧意迟带给我的温暖,他那样宠我,我曾把萧府当成了家。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告诉我,那只是我的错觉。
如今。
许清宴在上京又娶了我一回。
他光明正大的告诉所有人,我是他最珍爱的夫人。
他也告诉我。
我有家了。
14腹部开始隆起,月份再大些,恐怕衣裳就要遮不住了。
我不能让许清宴因为我受人诟病。
于是让侍女悄悄请了大夫来。
给了他很丰厚的一笔封口费,让他给我开了一副堕胎药。
这孩子的存在是个孽缘。
起初我满心欢喜,以为能和萧意迟在一起。
所以苦心孤诣开了保胎药,想保住这个孩子,为萧意迟留一个血脉。
却不料非但没有挽回萧意迟,还成了害我浸猪笼的铁证。
如今我打算忘掉过去,和许清宴开始新的生活。
就必须要和过去做一切割舍。
我端着那碗堕胎药,准备一饮而尽。
却被忽然闯进来的许清宴拦住了。
“嘉若!”
他皱着眉按住我的手,“你别糊涂,这孩子来就是缘分,你别为了我打掉他。”
他说一进门就闻到了堕胎药的味道。
他说一早就发现了我心事重重的筹谋,发现了我想把孩子打掉的心思。
我摇头,“清宴,这孩子留不得,他对你是个耻辱。”
许清宴却仍然坚持。
他说不舍得。
“嘉若,这孩子也是你的骨肉,你若是生下来,我不在意任何闲言碎语,只会把他当成亲生孩子一般对待。”
他苦笑,“反正我这辈子也不会有孩子了。”
“嘉若,我们把他生下来吧,我们有条件给他好的生活,我们夫妻可以一起把他抚养长大。”
我被他说动了。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发现许清宴的人品贵重,是值得我仰望的程度。
若不是他遭遇宫刑这种劫难。
像他这样的天人之姿,我是万万仰望不到的。
他总能替我考虑,怕我待在府里闷了,想方设法的帮我搜罗好玩的小玩意儿,逗我开心。
只因为我说了一句喜欢听戏。
他便建造了一个戏班子,在府中后花园专门为我搭了个戏台子。
只要我想听,就随时可以听得到。
我才终于知道。
爱,和对我好,不完全是一回事。
但许清宴爱我。
他便会无条件对我好,甚至连我生下别人的孩子,都能一视同仁的接受。
15每逢到了夜里,许清宴怕打扰我休息,总是要分床榻睡。
可我不想让他和我分开。
坚持要他睡在我旁边。
许清宴总是睡不好。
有一次,我以为他安安静静睡着了,便撑着身体偷偷吻了他的脸。
许清宴的脸瞬间红透了。
我这才知道,他怕我担心,就一直都在装睡。
“清宴。”
我轻轻叫他的名字。
“嗯?”
我轻笑着用手指拨弄他胸膛上的衣领,“你想不想要我?”
说完,我的手便一路下移。
还没触碰到他的腰。
就被一只大手按住了。
许清宴脸色顿时闪过尴尬复杂的情绪。
他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紧紧抿唇道:“嘉若,你知道的……我自从受了宫刑之后,就……不能人事了。”
许清宴满脸自责。
“对不起,嫁给我让你受委屈了。”
我只是摇头,反握住他的手,“清宴,你相信我。”
“不一定非要按照世俗的标准,我们才能得到快乐,才能做真正的夫妻。”
望着许清宴红透的脸,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魅惑,却又极致真诚。
我一字一句道:“清宴,我教你,怎么爱我。”
说完,我轻轻吻了下去。
那***,我和许清宴成了真正的夫妻。
16我和许清宴的感情越来越好。
平时有空我会帮他打理手头的铺子,但一般也只是巡视,并不需要我太费力。
大多数时间,我还是用来办女子学堂,开女学。
原本我是想在清河镇,教那些读不起书的女孩子念书认字。
可那里既然容不下我。
我就只好在上京干起老本行。
许家的资金足够多。
提起办女学,许清宴总是笑着支持我。
“只要你想,哪怕把女学开办到岭南,我也会支持你。”
他又取笑我。
若是女学当真办到岭南,岂不是半个天下都被我掌控了,皇帝岂能愿意。
但我还是很庆幸,有很多无法念书的女子,能在我免费的学堂里念书认字。
我还开了几家绣坊。
让那些没有办法生存下去的女子,也能在丈夫去世,或无依无靠的环境下,谋得一线生机。
后来肚子越来越大。
我只能乖乖待在许府待产,不能随意出去走动了。
便将女学和绣坊都交给了身边可信赖的女子打理。
怀胎十月。
我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婴。
许清宴高兴极了,那***放下所有的事,匆忙赶回家来。
他亲自给孩子取名,许铮。
“希望我们的儿子,能拥有铮铮铁骨,和他的娘亲一样。”
随着儿子的出生。
上京议论许清宴的声音越来越少了。
最后甚至消失不见。
人们看到的,是乐善好施的许大善人。
他爱护妻儿,妻子办女学,办绣坊,儿子聪明伶俐,健康成长。
我这才知道。
原来,心随境转。
一切都是会变的。
17在上京生活的第三年,萧意迟找来了。
他说自己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以为我真的死了,便日日买醉,活在痛恨和忏悔之中。
可是最近才知道我没有死。
听许家人说,当年是许清宴救下了我,带着我一同来了上京。
萧意迟便发了疯一样来找我。
那日我和许清宴抱着孩子,正在街头买一串***葫芦。
许清宴知道我爱吃。
便笑着给了小贩一锭银子。
把那一整串糖葫芦都买下了。
“嘉若!”
萧意迟就是这个时候冲过来的。
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让我茫然的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认出来是谁。
直到许清宴开口,“萧大人,好久不见。”
我才意识到。
萧意迟居然憔悴成这样了。
许清宴大度,不仅没有赶走他,反而在府中宴请他。
萧意迟红着眼说出当年的事。
“嘉若,我错了!”
“我如今才知道,当年都是沈玉娥故意密谋,想害你,才故意策划了那一出戏。”
“如今我已经和她彻底一刀两断,我也知道了当年……那晚是你。”
“嘉若,是我错的离谱,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你的爱意,拖延了这么久,才看清楚自己的心。”
“等到失去你之后,我才知道你有多么重要……嘉若,你回到我身边吧,我给你去摘天山雪莲,好好对你护你一生……”他说的深情款款,而我却笑了。
我一脸深情的注视着屏风外的许清宴,轻笑道:“萧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如今我有丈夫有儿子,有人愿意护我一生。”
“就不劳烦萧大人费心了。”
18说完,我再也不肯多待,抱着孩子便要出去寻找许清宴。
我的夫君,他总是给我最好的尊重。
哪怕是萧意迟与我见面。
他都主动去避嫌。
可我却要给他足够的信任。
许清宴眼中柔情似水,他握住我的手说,“嘉若,倘若你想和萧意迟再续前缘,我也不会拦着你。”
“我尊重你的每一个选择。”
可我摇头。
从前是我糊涂,以为萧意迟对我极好,便是爱。
我便要以身相许,和他承诺一生。
可那时,只是因为我没有遇到许清宴而已。
如今遇到了。
哪怕再大的***,也不能使我离开他。
听说萧意迟一脸失望的离开许府后,露宿在了街头,夜夜饮酒买醉。
当年他知道真相,果断与沈玉娥退了婚。
沈玉娥闹腾不休,斥责他负心。
又说他枉顾人伦,居然连侄子的未婚妻都想霸占。
在整个清河镇,彻底毁了他的名声。
这几年,萧意迟过得流离失所。
说是在到处找我。
可谁知道,他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呢。
毕竟,当年花灯会上,萧意迟搂着沈玉娥拥吻的那一幕,至今让我难忘。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
在得知沈玉娥真面目时,毫不留情将她活活害死了。
这样的男人。
真是想想都让人后怕。
许铮在我和许清宴的照顾教养下,长得越来越好。
萧意迟每年都要来找我几回。
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每次都被拒绝后,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说许铮是他儿子。
便想撺掇许铮叫他爹。
却被我儿子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我爹爹是许大善人许清宴,你是哪里来的叫花子?”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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