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元年七月,大泽乡
天空乌蒙蒙的,三天的暴雨刚刚停下,却并未放晴,这个时代大多是泥土路,三天的暴雨已经使道路泥泞不堪,无法行走了。
一群要往渔阳去的戍卒也在此地被困三天了。如今雨停了,可以继续上路前往渔阳了,可是押送这批人的陈胜、吴广却开心不起来,按秦律,失期当斩,如今三天不进,真的能按时到渔阳吗?
雨停后,押送这批戍卒的士兵将戍卒们带出屋外,毕竟三天的暴雨,确实把人闷坏了。
可陈胜吴广并未出去,待众人走完了,陈胜吴广对视一眼,随后陈胜率先开口:“吴兄,如今我们三天未进一步,怕是已经犯了死罪,你觉得,为之奈何?”
吴广低下头,皱紧眉头,表情十分痛苦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天亡我也!”
“去他母的天,乃公就从来不信天,吴兄,胜素来敬重你,难道你就甘愿这么死去吗?”
“你是说?”
“吴兄,胜有一言,请细听之,如今到了渔阳,失期当斩,就此逃亡,官府迟早能找到我们,也是一死。不如就此举大计,靠着这些人,反了那秦王,就算死,乃公也要让暴秦,跟着乃公一起下水!”
吴***言沉默了,良久,又问:“你觉得我们这些人,真能成事吗?”
“吴兄是否太过害怕了?今天下人不服暴秦久矣,哪怕是过去秦国的百姓,都无不想着推翻它。我听说现在的皇帝不是长子,是幼子,该上位的是长子扶苏,是如今的皇帝趁着扶苏前往边疆,篡夺皇位,杀死了扶苏,可是百姓只知扶苏的贤明,不知他已经死了,如今我们所在的大泽乡,过去是楚国的疆域,楚国的项燕是能征善战是将军,败在秦军之下实属楚王昏庸,非他之过也,因此楚人都很同情他,只要我们举起反秦的大旗,就能顺应天下的民心,用上扶苏、项燕的名义,就能获得秦人、楚人的支持,难道还怕大事不成吗?吴兄到底是想死于草野,无人问津,还是想搅动天下,青史留名?”
“我素知君非常人,如今闻君之言,不管是为天下,还是为自己,我们都该这么做了,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让这些戍卒跟随我们呢?”
“吴兄放心,胜自有办法,只不过需要吴兄帮助了。”
……
黑彘原是一个农夫,如今已二十了,阿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于秦国攻楚之时,阿母怕他也死了,就给他取了个彘的名字,也就是猪的意思,希望他好养活。黑彘是阿母独自讲他养大的,从小家贫,自然没钱读书,好在黑彘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耕田天赋,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有几亩田,还是饿不死,并且再困难,阿母还是在他十六岁之时,给他娶了一个妻,如今已有一子,还嗷嗷待哺。
县里来人征发戍卒时,黑彘是很懵的,正是农忙时节,却叫他去做戍卒,戍卒在边疆抵御匈奴,十个有九个回不来,他去做了戍卒,死了没关系,他的命很贱,他早就接受了,可是他的阿母,他的妻,他的孩子怎么办?阿母年纪大了,不能做活,孩子还小,不能帮忙,就靠妻一个人,怎么完成今年的农活?就算今年活下来了,以后又怎么办?
黑彘不想去,可是如果不去,不只他要死,他的家人也要死,迫不得已,只能去了。临行的前***,妻在他的怀里哭泣,阿母在榻上默默流泪,走的时候,他最后亲了一口阿母,亲了一口妻,亲了一口孩子,就走了,他没说什么话,因为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一路上属实难受,被束缚着往前走,走的慢还要吃士卒的鞭子,这么慢慢走了一个月终于来的了一个叫大泽乡的地方,黑彘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在这时候启动了。
三日的暴雨结束,黑彘也要接着上路了,在离开大泽乡的前一晚,他们竟然久违的吃上了肉,虽不多,九百人才能分食二十条鱼,只能做成鱼汤尝尝味,但在这一路上,能尝到肉味,也是难能可贵,黑彘从小随阿母长大,阿母又以擅长烹食闻名乡间,乡中有人摆席总免不了请阿母去,阿母也能趁机赚几个钱,随便带一点菜回来给他吃。话说回来,黑彘自然也从阿母那里学到了一身厨艺,这次被押送的戍卒们,大多都是黑彘的同乡,自然知道黑彘的厨艺,于是烹鱼汤的任务就交到了黑彘身上。
可是问题出就出在杀鱼之时。黑彘剖开一条鱼的鱼腹,从里面发现一根竹简,上面还刻着三个字,黑彘自幼家贫,自然不认字,但是他的同乡中,还是有一些人认字的,黑彘将这跟竹简给他们看,看着他们几个的脸上的表情先是迷茫,后是震惊,最后复归迷茫,黑彘敏锐的觉得上面写了什么大东西,赶忙问:“写了什么,写了什么?”
其中一个跟他关系好的同乡缓了好一会,才缓缓对他说:“这上面写了‘陈胜王’也就是陈胜要做大王了。”
黑彘震惊了,他自幼缺少教育,对于神明的信奉就是支撑他活下去的重大动力,不只是他,在这个封建时代,绝大部分人,无论平民,还是贵族,都是神明的坚实信仰者。在这个时代,神明的力量是巨大的,哪怕他虚无缥缈。
陈胜,黑彘是知道的,是这次押送他们的两个屯长之一,之前他被士卒鞭打的时候,还是他帮黑彘叫停的士卒。黑彘简单的脑子无法更深入的思考,他只是在想:“陈屯长能做大王,是上天的旨意,那我是不是该跟随他呢?”
待到美美地吃完这一顿鱼汤后,竹简这事已经在这九百人之间传遍了,更加震动他们的,是有人说他们不能按时赶到渔阳了,也就是说,这九百余人,会被斩首。这时候,人心已经开始改变了。
如果没有那一根竹简,黑彘或许会坦然接受斩首的命运,但是看到了那一根竹简,他的心思变了,他开始想:“如果我跟随上天指定的人,我是否还能有机会回去与家人团聚?”看吧,这就是封建迷信的力量。
但是此时,还未有人揭竿而起,一是因为陈胜吴广造的势还不够,二是因为强大的秦朝就在眼前,但是很快,一切都要变了。
夜里大家吃完鱼汤,纷纷躺下,准备睡觉,可是大家刚刚闭眼,就有狐狸的叫声从远处传来,一开始很小,后来渐渐变大,到最后所有人都听得清了,那狐狸竟然在叫“陈胜王,大楚兴!”
大家纷纷起身,围在营火旁边,黑彘看着同乡们,发现他们的眼中都透露着巨大的不安和惊恐,有的人还在喃喃道:“上天的旨意,上天的旨意……”
那狐狸叫了半个时辰,在确保所有人都听到后,便没了声息,悄然离开在夜色中。
狐狸走后一个时辰,众人才渐渐散开,并且开始试着睡着,可是大家实际上只是躺在地上,根本就睡不着,毕竟今日发生的事,太过光怪陆离,许多人一生都没受过这样的**,怎么能一下子睡着呢?
第二日清晨,士卒们便把他们叫醒,而起的晚的,就会遭受他们的鞭打,黑彘本已习惯,可今日,他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怒火。
待到大家都站在一起,军官开始清理人数时,昨夜人人都在想的陈胜这才出现,那校尉看见陈胜,冷冷一笑,淬了一口痰,走上前去,对他说:“好你个陈胜,乃公还以为你跑了呢,昨晚那只狐狸一叫,我就叫人去找你,没想到你竟然找不到人了,可让乃公想不到的是,你还敢出现在乃公面前,就凭那几句话,乃公就能宰了你!”
陈胜淡然一笑,似乎没把军官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笑着对军官说:“大人这话说重了,我陈胜对大秦忠心耿耿,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只不过大人做的太过了,胜不胜惶恐,之后暂时离开了,如今回来,只是希望大人给条活路。”陈胜顿了顿,又说:“也给这次押送的同乡们一条活路。”
军官嗤笑一声,言语里带了几分嘲讽:“还给条活路?今天你的人头乃公拿定了!还给这些贱民一条活路,告诉你,你们已经失期了,失期当斩!”
此话一出,戍卒们当场躁动不安。军官轻蔑地瞥了一眼人群,随后又大声说道:“你们这群贱民要干什么?谋反吗?你们也有这胆量?”
陈胜笑容不减,又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动手!”
电光火石之间,吴广从人群中窜出来,一剑劈向军官,军官不愧是武人,立马拔剑抵挡,可军官正想反击,陈胜一剑便刺穿了他的后背,军官再无反抗的能力,陈胜拔剑,军官便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一些士卒还想抵抗,可陈胜吴广实在厉害,几下子功夫,两名士卒又倒在地上,这时,几十名本该被捆着的戍卒一齐暴起,立马控制住了士卒们。
大局已定后,陈胜走向高处,对九百名戍卒大声呼喊:“大家都受暴秦的***许久了,农忙时节被征发,大家也一定很愤怒,如今大雨失期,我们到了渔阳也一定是一死,就算他们网开一面,不杀我们,可是戍卒死于边疆的,十有七八。我听闻,壮士不死则已,死也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名字,不如随我起兵反了这暴秦,就以这杆为旗,以这棍为兵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下面的人沸腾了,多日以来对家人的思念,对暴秦的不满,对士卒的怨恨,加上昨日所谓“上天的旨意”让他们失去了本就不多的思考能力,所有人都狂热了,所有人都想追随陈胜诛灭暴秦了,随着目睹这一切的黑彘第一个跪下并说:“愿意听从您的调遣”其他人纷纷跪下,直到所有人都跪下,齐声高呼:“愿意听从您的调遣!”
陈胜笑了,他知道,他已经开始了一项伟大的事业——反秦,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其他人也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秦朝灭亡的序幕,就此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