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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黎央。

对于桑芜,这名字已经许久不曾被人当面唤过了。

面对周淮质问,桑芜感受到了来自陆晏逍的打量,如芒在背。

一个人容貌身段再怎么变,到底也不是另外一个人,始终有被认出来的风险。

桑芜心有片刻慌乱,不知周淮如何认出是她。

要知道与她做了多年夫妻的陆晏逍,这几日同吃同行,他都没能认出她是谁。

因着周淮叫喊,陆晏逍心底的那抹熟悉越发庞大。

他一错不错注视着桑芜,不放过她身上任何细节。

无数神经被扯动的同时,耳边嗡鸣随之而来,心中盘旋起无数的疑问。

苏黎央……

若他面前这人是苏黎央,那么她对他的冷待与厌恶便有了解释。

不是厌恶贪官污吏,而是恨!

可若是她,她如何变成了这副样子?这不是她的脸。

隐瞒身份又是为何?

报复?

常年握剑的双手死死攥成拳,较之愧疚,更多的是防备,他绝不准许任何人伤害祈安与袭兰。

陆晏逍隐隐动了杀心。

然而下一刻,却见桑芜黛眉轻蹙,用力挣扎,“谁?”

挣脱不开,她扭过脸,望向陆晏逍求助。

没有慌乱。

全然陌生不明所以的样子。

反应令陆晏逍迷惑。

而这时,一直抓着桑芜不放的周淮,毫无征兆猛然甩开她的手,嫌恶至极。

“不,不!你不是她!”

“你不是她!”

天崩地裂了似的,情绪极为激动,两声嘶喊后便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正欲扎他一针防止他乱说的桑芜:“……”

有病,敢情是认错人了?

危机解除,桑芜定了心,回眸去看陆晏逍。

“他刚喊谁?家眷?”

陆晏逍定睛注视着桑芜,试图从她脸上寻到破绽。

可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面对未知的疑惑,以及被错认觉得被冒犯的不悦。

陆晏逍移开眼,“无关紧要之人,你不必管。”

无关紧要。

成亲四载,侍奉婆母,抚育幼子,含辛茹苦受尽委屈,到头来只换得个‘无关紧要’。

这个男人果真对她不曾有过丝毫感情。

桑芜觉得从前的自己无比可笑。

如此她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一句‘不必管’,桑芜没继续问下去,她阖上药箱。

“伤药与补养的方子已经给了将军,明日起,我便不再为军师治伤,伤口由寻常府医即可处理。”

“军师伤重,偶有高烧导致精神错乱实属正常,如再发生,将军不必惊慌,只需稍作安抚,再喂下药汤即可。”

原是烧糊涂认错人了吗?

泠然女声,击退了陆晏逍心底的熟悉感。

他看着桑芜,应下。

及至桑芜下了马车,陆晏逍闭上了眼,他究竟在想什么?

面前的女子怎会是苏黎央?

苏黎央不懂医,性子温软和善、见识浅薄,而桑芜清冷不苟言笑、医术精绝,分明是两个人。

……

进了京郊,很快便到了将军府。

时值晌午,阳光澄明,将军府门口站满了人。

下人、仆从、将军府的女眷……就连那久居病榻的将军府老夫人宋氏也一身华衣,站在冷风中翘首以盼。

陆晏逍驻守北地边境近一年,几经生死,此期间屡建奇功让家人得了尊荣,血脉至亲,如今终于能够得见,她们多一刻都等不了。

街两旁百姓呼声不断。

终于等到震耳的鞭炮声停歇,桑芜撩开帘布,望见了最前端陆晏逍屈膝、宋氏含泪搀扶母慈子孝的一幕。

几年不见,老夫人宋氏老了许多,本就吊梢着眼的精明面相,因着瘦削与加重的皱纹,越显刻薄,病态极深。

回想当年,宋氏使尽浑身解数期盼方袭兰做她的好儿媳,想是也不如宋氏料想那般,将她伺候得舒心如意。

母慈子孝热泪盈眶的一幕,桑芜并不感兴趣。

她看向了方袭兰。

巧了,方袭兰也正往马车这边看,温婉含笑的面庞上,笑意有那么几分勉强。

方袭兰身后,站着三名俏丽的女子,如无意外,应是陆晏逍的妾室。

这三人也向马车这边张望,她们面上不见疑有新人入府的哀戚,兴奋、幸灾乐祸倒是不少。

叽叽喳喳不知议论什么,隔着一段距离,桑芜只依稀听到了只言片语。

“将军,马车里是何人?”

“还用问吗?定是女子!女子才需坐马车!”

“女子?将军出征在外,莫非……在外寻到了心爱之人!”

“胡言乱语什么!”

出言训斥的是身为正妻的方袭兰。

小妾撇撇嘴,敢怒不敢言,压低了声音,“我怎就胡言乱语了?”

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吗?

常年征战在外的将军,某日突然带回来个天仙似的美人。

美人深得将军喜爱,将军一遇美人才知世间男女之情为何物,休妻赶妾,醉在温柔乡里,从此欲罢不能!

陆晏逍就在旁边,小妾们到底不敢造次,噤了声,然而互相对视的眼神里都是话。

‘最好是女人!’

‘最好能压方袭兰一头,夺了将军宠爱!’

她们得不到将军,方袭兰也休想独占!

她们忍方袭兰很久了,最好这次来的能狠狠打方袭兰的脸!

“将军,你信里不是说寻到了神医?神医在哪?”

强压着心里的不悦,方袭兰问出了老夫人宋氏关心的问题。

陆晏逍正要回答,然而身后的小妾毫无征兆倒吸一口气‘啊’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小妾几乎是欢呼,“真是个美人!将军真带回来个美人!你们快瞧啊!”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小妾望方向而去。

只见马车门帘已经掀开,一身素白束腰衣裳的女子,被丫鬟搀扶着款款下马,头上配饰简单,翡翠簪子拢着乌发,轻描淡写便已成就玉色仙姿。

哪怕看不到正脸,仅从这身段、气度,也知是位美人!

对于陆晏逍带回来个女子,老夫人宋氏煞是惊讶,望向陆晏逍。

她这儿子,多年来不是独独钟情方袭兰一人吗?

为着方袭兰守身如玉,不碰后院任何人。

方袭兰则在看到桑芜那瞬瞳孔倏地一缩,风一吹带走余温,冻得她浑身冰冷如坠寒潭,好似见了鬼。

苏黎央?!

怎会是苏黎央!

方袭兰头晕目眩,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愤怒、震惊……叫嚣着要宣之于口的质问差一点就要破口而出。

她看向陆晏逍,想知道他何时寻到了苏黎央,又为何只字不提瞒着她!

他是否已经知道了什么?

是苏黎央告诉他的吗?

可苏黎央不是死了吗?

怎会被寻到?

方袭兰心中乱作一团,这么多年,陆晏逍到底还是寻到她了!

成婚四载,苏黎央一直是她与陆晏逍之间的一根刺。

问不得,提不得,只要她稍稍表露不满,他便要怪她私自拿了他写的和离书,赶走了苏黎央。

他本就动了和离的心思,她不知他还要等什么,难道要给苏黎央寻个好人家,再给一笔丰厚的钱财吗?

苏黎央嫁进将军府时一分嫁妆没有,被踢出门去哪来的道理带走些什么?

苏黎央抢了他的正妻之位,那本就该是她的,日后她进门,将军府的一毫一厘也全是她的,凭什么便宜了苏黎央!

当年得知苏黎央拿了和离书离开,陆晏逍便差人寻过她,从未对她大声说过话的男人,那日黑着脸斥责了她。

若非老夫人出面作证,苏黎央确实拿了和离书主动离开,他甚至有可能怀疑是她将人赶走,毕竟在这之前,她与苏黎央就曾产生几次争执。

这么多年来,陆晏逍找人的心思一直没有停下。

只要一想到当年自己做的那些事,或许已经被陆晏逍知晓,方袭兰便浑身冒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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