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那天,我就遇到了解梧。
他是我泥潭一样的人生中,遇到的第一束光。
初冬的暖阳并不灼人,晒久了总有些头晕目眩。
都说出狱人员不要回头,我却回望着森森高墙发起了呆。
两年多刑期,七百多个日夜,哪怕高三都没有枯燥严苛的监狱生活来的压力大。
“安里,你还年轻,出来后可以重新开始。”
“安里,就当妈妈求你。”
“安里,你有没有良心,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家散了才开心吗?”
耳边回荡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先是劝说,再哀求,最后是打骂逼迫,她大概是我见过最狠心的女人,为了不相干的外人竟忍心把自己的女儿送进监狱。
其他罪犯出狱都有家属翘首以盼,唯独我父母不管不顾,如今站在阳光下,铺天盖地的恐慌感压得我喘不过气,居然想下意识的躲闪。
或许是头部创伤留下的后遗症,过度思虑导致疼痛感加剧,瞬间蔓延至纱布包裹的左眼,我不敢触碰伤口,只能尽力调整呼吸,余光瞥见一点闪光灯似的亮光,一闪而过。
我不会看错,入狱前那群记者把我团团围住时,镜头光几乎要闪瞎我的眼睛。
可如今的我仅有高中学历,***将伴随我一生,拍摄的价值在哪?
退一万步讲,我再不识货也能看出那辆豪车价值过千万,总不能里面有个富二代见色起意?
一阵冷风袭来,我裹紧身上单薄的卫衣,整理衣摆时看到横亘在腕骨的月牙形疤痕。
这样的伤痕在我身上到处都是,牙咬,抓伤,磕砸,疤痕模样不同,伤我的人也不同,包括还裹着纱布的眼睛,是我为了出狱故意没有还手,除此外我都一五一十还了回去。
我摩挲着凹凸不平的伤痕,嘴角勾起一丝愉悦的笑。
我还年轻,重头再来没什么难的。
“安里?”
一道迟疑的声音飘过来。
我抬头望去,瞧见一袭红裙摇曳生姿的女人。
夏玲,我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名字。
同处于严管区,我因为多次打架生事出名,漂亮得过分的外貌倒成了其次,夏玲则不同。
她是女人口中的妖艳贱货类型,穿囚服都抵***万种,听说是因为***入狱,数额庞大,本该牢底坐穿的她被某位大佬捞出来了。
监狱内八卦传的广,许多人猜测她是大佬的小情人。
我从不参与这些讨论,更不想跟麻烦扯上关系。
“你好,”我的声音冷漠疏离,听在耳朵里格外不近人情。
这样总该远离我了吧?我这样想着。
下一秒,夏玲柔软的身体靠过来,保养得宜的手指捧着我的脸左右转了转。
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浓郁,搭配脸上的浓妆,还真是贴合狱友给的人设。
我分神想着,担心力气太大伤到她,只能傻站在原地冷声呵止,“放开我。”
夏玲的眼神满是揶揄,像是看透了一切,笑眯眯调侃,“怎么,你的小男友没来接你?不如跟姐姐一起走?”
“刚哭过吧,”散发着香气的指尖抚摸着我的眼角,她同情的唏嘘,“小可怜。”
如果夏玲不提,我还没想起让我在这苦等两小时的男朋友,但我不喜欢别人窥探我的隐私,于是我使了点巧劲,轻而易举挣脱了夏玲的束缚。
夏玲凹出一个妖娆的姿势,睫毛眨呀眨的朝我抛媚眼。
熟稔的动作看的我眼神复杂。
“说真的,”夏玲突然恢复正经,意有所指的瞥了眼刚刚偷拍我的那辆豪车。
“解家知道吗?解五爷,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你,倘若得了他的青眼,保你这辈子荣华富贵。”
闻言,我沉默了。
五爷?一听就是上了年纪的称呼,我只想尽快回家,只要能养活自己,哪怕捡垃圾也好,豪门权贵不是我该接触的领域。
夏玲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直接朝豪车挥挥手,“五爷,不介意多带个人吧?”
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探出一张尚算年轻的面孔,相貌平凡,独特在一头荧光绿的发色,脖颈里挂着相机,想来方才拍照的就是他。
我的视线停留在他的相机上,男人反应很快,朝我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解释说,“每个人都有发现美的眼睛,何况我是一个著名摄影师。”
我对此不置可否,毕竟几年前的报道能搜出来一堆,我的照片都烂大街了。
随后,男人笑着说,“五爷耐心有限,有问题得问做主的。”
他指指无任何动静的后座。
原来另有其人。
我按捺住不该有的好奇心,扫了眼碎裂的***屏,率先提出离开。
“我先走了。”
“等等,”夏玲伸胳膊拦住我的去路,红唇附在我耳边,呼吸清晰可闻,“钱,地位,人,我都能给你。”
她抬手拨弄着我额前的碎发,偶尔扫过眼角会有些酸涩刺痛。
“考虑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一个满口谎话的女人,与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我虽然因学习成绩优异也涉及过不少领域,却没把握赌赢未来的人生。
想及此,我面无表情点开通讯录,“你的***告诉我,考虑清楚后找你。”
夏玲莞尔一笑,熟练输入一串号码。
我收起窃听转身,刚迈开半步,就听身后飘来一道沙哑勾人的声音。
“按公交的价格付给我,送你到目的地。”
循声望去,我看到男人漂亮的妖精似的侧脸。
长发垂落,眉眼五官线条流畅柔和,微微上扬的眼角带出点魅色。
是男人,不过美的放肆了点。
这就是夏玲口中的……解五爷?
我怔了片刻,视线停留在男人手上,腕骨一块淡淡红痕,青色脉络附着在雪白皮肤上,有种难以言说的欲色。
“你好,解梧,”他目中含笑,桃花眼中柔情百转千回,格外惑人。
自我介绍非常简短。
我侧眸去看夏玲,果然她也晃神了,直勾勾盯着解梧的脸。
解梧似乎没什么架子,手搭在车窗边缘敲了敲,耐心的重复一遍,“收费送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