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点休息。”
自知失言,谢淮序再不欲多说,转身要走。
新婚夜独守空房,还是原来的剧情。
次日,她便会成为全京都人的笑料,十里红妆有多风光,群嘲来得就有多激烈,足以让她抬不起头,立不住脚。
“世子,请留步。”
谢淮序顿住,没有回头。
祝卿安起身,端起桌上的合卺酒,缓步绕到他跟前。
素手递过,一双眸子水盈盈的望着他,“既然你愿意拿我当妹妹,那我们还像从前那样?”
顿了顿,她声音更加软糯,喊了一声,“淮序哥哥?”
越国公府公子**不少,谢淮序有很多妹妹,但没有谁能喊他喊得让他心尖一颤,像被猫儿挠了一下。
她一身火红的凤冠霞帔,在盈盈烛光下,流光溢彩,一张俏脸娇妍如玉,美艳不可方物,发间朱雀衔珠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摇慢晃,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眼。
他怔怔地接过酒杯,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两遭,许久之后才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好。”
祝卿安笑得更深,“叮”一声脆响,两杯轻轻相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淮序哥哥,今后的日子请多指教。”
她扬起杯子,一饮而尽,沾了酒水的红唇更加莹润。
看她如此豪迈,谢淮序也不扭捏,随即一杯酒入肚。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谢淮序本着君子之仪,示意她,“你先说。”
祝卿安语气温柔,“淮序哥哥,纵有万般无奈,你我毕竟是皇上赐婚,多少双眼睛盯着,今夜,你能不能给我一个体面,留在这里……”
谢淮序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本想说,让她早点休息,自己今晚去前院。
然而,她如此赤城,把一颗心毫无保留地捧给他看。
她的眼眸明亮澄澈,她的笑容干净温柔,这样的她,他无法拒绝,再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
“好。”
祝卿安甜甜一笑,算着时间,从谢淮序手中接过空酒杯,门外有小厮恰好赶到,
“世子,江姑娘心疾犯了,晕过去了……”
谢淮序倏然收回视线,疾步走过去,利索地打开房门。
“怎么回事?”
“府医呢?请来了吗?”
谢淮序接***问,小厮尚不及回应,就见祝卿安放下酒杯走了过来。
“淮序哥哥,江姑娘是谁,府上贵客吗?”
“这……”谢淮序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我先去看看,回头跟你解释。”
“好的,你先去忙吧。”
她乖巧地让开了路,倒让谢淮序有些不好意思,刚刚答应她的事,这么快就食言了。
“世子,您这么走了,明天让人怎么看我们姑娘?”桂嬷嬷上前,忧心道。
“嬷嬷,我没有关系的……”祝卿安嘴上这么说,眼睛里的失落掩饰不住,她咬了咬唇,故作轻松,“大不了让人嘲笑两句,也不会怎么样……是吧?”
看着她眼眶的泪要落不落,谢淮序顿了片刻,留下一句,“事情处理完了我会回来。”便跟着小厮往院外走去。
窗外树叶一动不动,月亮明晃晃悬在天上,俯瞰着人间。
看着他步履匆匆的背影,祝卿安眼底的情绪褪得干干净净。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江姑娘,全名江沐月,是谢淮序从边关带回来的一个姑娘,设定类似白月光替身。
书中谢淮序受重伤,恍惚中睁眼,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他以为是天意为他续命,待他完全清醒之后,才知自己认错了人。
若只凭几分像祝落衡,谢淮序也不会带她来京都。
但她偏偏因他患了心疾……
书中也是这般,新婚夜江沐月的突然发病,谢淮序看着那张脸,半是怀念半是愧疚,陪了她一整晚。
原主发了不小的火,屋里值钱的古董珍玩被她砸了个遍。
***之间,阖府上下都知道这位刚过门的少夫人不受世子待见。
“姑娘,您还好吗?”
桂嬷嬷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她们很快簇拥在祝卿安身边,各个担忧不已。
方才谢淮序离去的脚步匆匆,面上的焦急她们也瞧得真切,都在心里默默为自家主子感到委屈。
这四个丫鬟从前是侯府的粗使丫鬟,现在是她的贴身侍女。
她们此时还是忠心的,奈何原主太过敏感又偏执,对她们始终有防备,后来陆续背主了。
“我没事。”祝卿安朝她们笑了笑,安抚道。
以往一遇到谢淮序的事,祝卿安就会失去理智,此时她冷静的反应,让她们越发心神不宁,总觉得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姑娘,听说那个江姑娘此前为救世子,大冷天为他上山求药,引发了心疾,您且放宽心,毕竟事出有因,世子爷出面也是正常的。”
桂嬷嬷倒了杯茶,递到祝卿安手边。
祝卿安接过茶杯,浅浅地啜饮了一口。
“是啊,姑娘,您已经嫁给了世子,凭姑娘您这般好相貌,假以时日,世子定会倾心于您的。况且,世子没有把江姑娘带回国公府,便威胁不到您。”
谢淮序的确没有那份心思,只是对着一张与祝落衡相似的脸,睹人思人。
替身文学,属实被他玩明白了。
见祝卿安不说话,桂嬷嬷接道,“您是国公府的少夫人,未来的当家主母,您一定要沉得住气,可不能任性。”
当家主母?
书中桂嬷嬷也这么说过,但原主只一颗心扑在谢淮序身上,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主母不主母的,加之夫妻不睦,长辈不喜,下人不敬,连路过的狗都能冲她叫两声,她在府上根本没什么地位可言。
祝卿安眯了眯眼,光有身份不够,手握实权才重要,否则连狗都不如。
“时候不早了,奴婢们伺候您更衣吧。”
几个丫头小心翼翼的,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发起大**脾气,闹出什么不得了的动静。
“也好。”
祝卿安坐在梳妆台前,卸去周身沉重的服饰。
镜中的她肤光胜雪,明眸皓齿,唇若丹霞,眼角缀着一颗泪痣,平添妩媚。
黑粉果然是按她的原型写的,这与她原本的容貌一般无二,而这身体才十七岁,正是青春的好时候。
“你们也去休息吧。”
收拾停当,她打发四个丫鬟出去,只余下桂嬷嬷看着她欲言又止。
“桂嬷嬷,有话直说吧。”
桂嬷嬷是原主乳母,两人亲如母女,是原主最信任的人,书中原主为爱迷失自我后,桂嬷嬷劝不住,觉得是自己失责,极度自责中自尽而亡。
她走过来,揽住祝卿安的肩膀,心疼道,“姑娘,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以后的路还长着,这过日子,不能只凭情爱,夫妻到最后,凭的是责任和良心。”
祝卿安静静听着,桂嬷嬷继续道,
“当初柳姨娘为了姑娘您的清誉和未来,宁愿豁出性命,您的名字,便是她的期盼,祝卿安,祝卿安,每被人叫一次,就被人祝福一次。姑娘,您始终是被爱着的。
您如今高嫁国公府,也算脱离了苦海,世子人品样貌都属上乘,已是难得,又岂能尽如人意,柳姨娘在天有灵,也盼着您平平安安。”
书中桂嬷嬷也是这般苦口婆心,但原主一句也没听进去。
甚至,她因柳姨娘卑贱的出身而恼怒,认为这是得不到谢淮序爱的根源,将此视为自己的污点。
“我知道的,嬷嬷,我会牢牢记在心里的。”
桂嬷嬷对她的改变又惊又喜,看她真的听进去了,又压低声音说道:“国公爷妻妾多,生的公子姑娘也多,人员复杂,这后宅之中难免勾心斗角,您以后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不可让自己陷入险境!”
“我明白了,桂嬷嬷。”祝卿安点点头,打发了桂嬷嬷出去,“你奔波了一天了,早些睡吧。”
桂嬷嬷还欲叮嘱点什么,又思量来日方长,便作罢,只问,“姑娘,我伺候您沐浴?”
“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那世子……”
“他有的是人伺候,不用等他。”
桂嬷嬷点头,也没再多言,关门离去。
浸泡在浴桶中,温水包裹着祝卿安的身体,她长舒了一口气。
她从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场戏演得像今日这么累过。
终于可以歇息一会了。
合卺酒的后劲儿慢慢泛了上来,祝卿安闭上眼睛靠在浴桶上。
想到她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不由得有些心酸。
发现她不在了,她经纪人一定得疯吧?
不过也就只有经纪人了。
她爸是身世显赫的大人物,可她呢,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对外,她爸压根就不承认她的存在。
她妈当年也是红得发紫,怀了她之后,就潇洒地退圈了。本想嫁入豪门,却被恶婆婆给拦住了,美梦泡汤。
她妈生下她以后,天天酗酒,在她三岁那年,郁郁而终。
临终前,将她托孤给了曾经的经纪人。在经纪人的庇护下,她出淤泥而不染,可以说,经纪人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想着想着,祝卿安朝天眨了眨眼睛,试图把溢出眼眶的水汽憋回去。
她自认不是个强者,但也从来不弱,三岁以后除了演戏,便没有再怎么掉过眼泪了。
今日不知怎么,这该死的眼泪没有听她的话,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老天奶,为何你总是紧闭双眼,哪怕你抽空瞅瞅我呢,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她拼尽全力站在山峦之巅,一睁眼却在崖底喝风……任她是个铁打的,此时也是蚌埠住了。
“呜呜……”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房门打开又合上,都没听见。
谢淮序立在屏风外,听着祝卿安低声啜泣,心像被猛地攥了一把。在他面前表现得那般轻松随意,其实内心也很煎熬吧?
但他们之间,也只能止步于此,他没办法回应她的感情,也给不了她任何承诺。
良久,里面的人声音渐小,直到归于宁静。
谢淮序低咳一声,“洗好了就出来吧,泡久了该着凉了。”
没人应答。
十息之后。
“冒犯了。”
他从屏风后闪出,却见祝卿安已经睡着了。
长发被一根素簪挽起,一条玉臂横搭在浴桶沿上,她侧枕着头,泪痕未干,纤长浓密的睫羽还挂着晶莹,时不时还伴着伤心过后的急促换息声。
圆润的肩头凝着水珠,似花瓣朝露般莹润。
水面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如同一幅神秘而***的画卷,让人不禁心生遐想。
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龙凤烛在摇曳。他以为她会等他回来,再不济,也会留个丫鬟服侍他,唯独没想到会是现在这副情境。
“……”
谢淮序的双脚似被定住了,他的目光被眼前的画面冲击,一股燥意席卷而来,直冲腹部,令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窗外的清风缓缓拂过,轻纱舞动,微微卷起一角,他如梦初醒,燥热散了些许。
他伸手探了探水,已然微凉。
现已入秋,更深露重,室内也好不到哪去。
几番挣扎,他除去外袍,一闭眼,把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凝脂般的双腿交叠,随着动作带起一片水花,她的手臂搭在他的后颈,丰盈柔软压在他的胸膛,令他身体一僵,呼吸急促了几分。
发簪脱落,长发披散,遮住了***春光。
祝卿安扭转了身子,似在寻找热源,两人之间贴得更紧。
“别动,再动把你扔下去!”
谢淮序手下是***的触感,他脑中有根弦崩得嗡嗡响。
“淮序哥哥……你好凶……”
祝卿安半梦半醒,哭过后的声音略带沙哑。
他胸腔震动,深息几次,往床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