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娘娘安好。
我家娘娘这会儿正在处理要紧事,让奴婢出来传话,您在外稍等上片刻,等娘娘处理完正事,就请您进屋。”
青枝传完话转身走进暖阁,那姿态,仿佛廊下风雪中的不是太子侧妃,而是院内随便一个丫鬟。
寒风中的纯玉荣红了眼,窈窕身姿轻微一晃,白狐斗篷衬得她脸越发苍白,一副不胜打击,弱柳拂风的虚弱样。
纯玉荣婢女扶着她胳膊,义愤填膺:
“娘娘,姜侧妃太过分了,同为太子侧妃,她凭什么让你站在寒风中等她!
等殿下回府,奴婢一定要禀告殿下。
让殿下认清姜侧妃的真面目。”
纯玉荣目光从几名守卫身上掠过,抿着唇没说话,垂下眸后,眼底却翻腾着怨毒。
殿下早就说过,心中唯她一人,今日种种只是权宜之计,让她暂且忍耐。
这个姜妩媚不过是个鸠占鹊巢,替她挡灾的**。
等殿下荣登***,她成了皇后,定要姜妩媚为这半年种种折辱,付出惨痛代价。
想象着自己成为皇后之后,折磨姜妩媚的场景,纯玉荣胸口郁结怒气散去些许,抬起脸做出一副委屈状继续等在雪中。
婢女不知纯玉荣心中所想,只扶着主子的手,不住低声抱怨咒骂。
一时,偌大院落除了婢女抱怨声,只剩雪落砖瓦,寒风呼啸的声音。
良久,等纯玉荣腿脚被风雪冻得刺痛发麻,青枝才从房内出来,笑望着冻得小脸煞白的纯玉荣两人,歉然一笑:
“劳侧妃娘娘久等,娘娘这会刚得空,吩咐奴婢来接您进去。”
“有劳青枝姑娘。”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姜妩媚在太子府地位尊崇,连带着她贴身婢女青枝也无人敢轻视,就连纯玉荣见了她,也不得不给个薄面,唤一声青枝姑娘。
青枝颔首,转身打开房门,露出殿中正点着熏香的香炉,纯玉荣咬咬唇角,驱使冻得发麻的腿迈步跟上。
院外风雪呼啸,殿内暖意融融。
纯玉荣踏入暖阁内,闻见房中淡淡梅花香,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可一抬头,望着阁内随处可见的玉器珍品,她眼底妒恨翻腾,又险些失态。
屏风后,姜妩媚斜躺在贵妃榻上,褪去繁奢裙装,换了身绣着金线的芍药长裙,正美眸半闭享受婢女伺候。
五六名婢女跪在她身旁,姿态谦卑,捏肩捶腿,抹膏染甲,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如众星拱月般围绕姜妩媚,极为刺目。
想到她在屋中惬意享受,自己在院外傻子般忍受风雪煎熬,纯玉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噌一声冒起来,几番苦苦压抑下,她整张脸逐渐扭曲变形。
听见动静,姜妩媚缓缓睁眼,一双潋滟眸子,似荡着春波,似笑非笑望向纯玉荣:
“妹妹身子不好,平日待在院中不爱走动,今日怎的有空到本宫这来?”
“妹妹瞧今日府中雪景甚美,才想来姐姐这讨一杯茶喝,不知姐姐愿不愿意?”
纯玉荣语气僵硬,在看清姜妩媚脖颈上刺眼的红痕,胸口剧痛,袖中指甲更是啪一声折断,怒彻心扉。
姜妩媚吃吃娇笑,也不戳破她心口不一的假象,眼尾上扬,恶意满满:
“妹妹有这雅意,本宫怎会扫兴,不过光看雪喝茶未免单调,本宫倒有个更好的主意。
青枝,将太子赏的凤尾琴取来。
素闻玉荣妹妹琴艺超绝,今日我们姐妹喝茶听雪,共赏琴音岂不更美。”
纯玉荣险些吐出一口老血,一张面皮,白了紫,紫了红,煞是精彩。
姜妩媚这个**,竟敢将她当伶人戏耍!
纯玉荣本想甩袖离开,不受这屈辱,可想到自己已半月未见殿下,又挪不动脚。
每日殿下回府必定来这女人这用晚膳,若拖到晚膳时辰,与殿下见上一面,也能让殿下瞧见她苦楚,给这**狠狠记上一笔。
想到此,纯玉荣蠢蠢欲动的脚尖撤回,脸上露出个委曲求全的笑:
“姐姐若不嫌妹妹技拙,妹妹今日便献丑了。”
送上门的乐子不看白不看。
姜妩媚颔首,望着纯玉荣饱受屈辱的模样,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
“妹妹哪里的话,那就开始吧。”
青枝取来凤尾琴,摆好案桌,点上香炉,纯玉荣深吸一口气,净手后坐到案前,素手轻拨,阵阵悦耳琴音从暖阁飘出。
在院外扫雪的下人,闻声驻足,纷纷感叹姜侧妃手段出众。
同为侧妃,能令纯侧妃亲自弹琴给她听,谁是红花,谁是绿叶,一眼就能看清,看来以后得更使劲儿巴结姜侧妃才行。
纯玉荣半点不知府中下人作何感想,她这会正沉迷在得见萧统的画面里,不可自拔。
姜妩媚撑着下巴听了一会儿,乐不可支,高兴得连吃一碟子糕点。
雪一直未停,天色却逐渐暗下来。
纯玉荣算盘打得好,可架不住老天不给力。
今日,萧统被圣上留在宫中,共商政事,回府很晚,她在暖阁把手指弹出血,都没瞧见萧统半个影子。
这可把纯玉荣气坏了,强撑着笑脸辞别姜妩媚,从暖阁跑回院子,在院中噼里啪啦好一通乱砸,才勉强恢复理智。
……
另一头,许君君从太子府回来,恰好在府门口碰上从军营回来的霍祁明。
霍祁明身穿轻甲,面容俊朗,望着从马车跳下来的许君君,眉头紧的可以夹死蚊子,似在责怪她举止粗俗。
许君君对他黑脸视而不见,扭过头从他身侧绕开,大步走进府内,仿佛对他避如蛇蝎。
霍祁明心头火起,想起昨夜哭得险些晕过去的悦儿,心一横,决定今晚去找祖母一趟,想法子把那三十六个女人处理了,再顺便提一提纳悦儿为妾的事。
许君君回到房中换了身衣裙,就去老夫人院子。
瞧见她来,歪在榻上小憩的霍老夫人眉目舒展,朝她招手:
“你这丫头,今天去哪儿打秋风去了?”
“回祖母,孙媳今日去太子府上谢恩去了。
回来路上还买了您最爱的玉糍糕,不过这玉糍糕不好克化,祖母您不能多吃。”
将玉糍糕喂一片进老夫人嘴里,许君君坐到她身侧,笑眯眯替老夫人把脉,见一切正常,她才继续抬头跟老夫人插科打诨。
霍老夫人年轻时中过剧毒,当时凶险,人虽抢回来,却落下病根,身子骨一直不好。
现在上了年纪,冬日寒风一入体,便时常偏头痛,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看了好多太医名医都不见好。
半年前,许君君突然说老夫人这病她能根治,众人不信,直到许君君几副药方下去,霍老夫人两鬓白发生青丝,将军府众人这才信了她。
现在,许君君负责调养霍老夫人身体,颇受老夫人疼爱,就算她跟霍祁明感情不睦,将军府上下也无人敢冒犯。
陪霍老夫人闲话了会,许君君说到正事上:
“祖母,这几日闲来无事,孙媳过来陪您抄佛经可好?”
“你不是最烦**?抄佛经一坐就几个时辰,你这丫头能坐住?”
霍老夫人笑着点她鼻头,只当她说着玩笑。
许君君笑笑,起身走到老夫人身后,指尖搭上她额头两侧,找准穴位,轻柔按压。
等老夫人露出享受的表情,许君君才继续道:
“这几日孙媳睡不安稳,日日梦魇。
想着祖母您这里有菩萨金身镇着,就想过来陪您抄抄佛经,求个安心。”
边关战事吃紧,再过半月,霍祁明便会被皇上派去边塞。
而按小说情节,霍老夫人根本活不到霍祁明回来。
而这些,全都跟霍祁明那个蛇蝎表妹陈悦儿脱不了干系!
书中,霍祁明多番想纳陈悦儿为妾,皆被霍老夫人严厉阻拦。
陈悦儿怀恨在心,趁霍祁明远征边塞,重金买通许君君婢女,威逼利诱,迫使婢女给老夫人补汤中下毒。
老夫人死后,陈悦儿跳出来指证许君君,说许君君就是暗害老夫人的凶手,还带着人在许君君房中搜出一包没用完的***。
人证物证俱在,霍老夫人停灵在府,原主许君君百口莫辩,径直被霍祁明送进大牢,以谋害祖母之罪,判了凌迟。
想起原主被削成骨架的下场,许君君贴霍老夫人更近了些,微微眯起眼望向窗外风雪。
她不想死,也不想霍老夫人死。
老夫人是将军府唯一真心对她的人,陈悦儿要敢对霍老夫人下手,她就要陈悦儿狗命!
老夫人拍拍许君君手背,笑得宽容和蔼:
“你这丫头,惯会胡说。
罢了,你想来便来,祖母还会拦着你不成。”
祖孙俩说着话,霍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进来蹲身禀告。
“老夫人,少夫人,少爷来了。”
李嬷嬷话语刚落,换了一身蓝色锦袍的霍祁明裹挟着寒气踏入房中。
看见许君君也在,霍祁明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朝霍老夫人行礼。
“祖母安好。”
“嗯,今日军营***练如何?”
霍祁明居嫡居长,德才兼备,无论是霍老夫人还是霍将军夫妻都对他寄予厚望。
霍祁明坐到一侧,接过李嬷嬷送来的热茶,恭敬回话:
“***练尚可,多谢祖母挂念。”
“你爹娘在边塞护国,你在京城,也不可懈怠。”
嘱咐一句,霍老夫人见天色不早,对李嬷嬷道:
“摆饭吧。”
霍祁明望了眼许君君皱了皱眉,他实在不想与她同处一室。
可祖母在这儿,他还想提一提悦儿的事,以及那三十六个女人的去处。
察觉到霍祁明一直盯着自己,许君君眼珠子转了转,换上一副伤心失意的表情。
“祖母,孙媳刚才在太子府已用过晚膳,您跟夫君一道用吧,孙媳先告退了。”
等许君君走了,霍祁明拧着眉,觉得哪里不对。
霍老夫人看着自家孙儿叹口气,也没多说,直到饭菜送来,祖孙俩用完晚膳,霍老夫人漱完口,才悠哉悠哉开口:
“说吧,今日来祖母这有什么要紧事?”
霍祁明放下擦手帕子,斟酌开口:
“祖母,孙儿想纳悦儿,望您准允。”
霍老夫人擦手的动作一顿,回头打量霍祁明:
“若祖母不允,你当如何?
如同对待孙媳妇那般,冷落祖母?”
霍老夫人这话极不客气,没有半分体面,霍祁明脸上一僵,连忙行礼告罪:
“孙儿不敢。”
霍老夫人冷哼一声,动了怒:
“对祖母不敢,对君君就敢了?
成亲大半年,你对君君不假辞色,对陈悦儿倒是呵护备至!
陈悦儿不过你儿时溺水救过你一次,就让你巴巴护了她这么多年,也是她本事。”
见霍老夫人言词犀利,霍祁明急忙辩驳:
“祖母,您误会了,悦儿不是您想的那样。”
“是与不是,祖母自有眼睛看,耳朵听,不需要你偏颇解释。”
霍老夫人面色不虞,将陈悦儿嫁出去的想法越加坚定。
陈悦儿不过是个在霍府长大的表姑娘,若因为她,长此影响霍祁明跟许君君感情,霍老夫人第一个不答应。
想到前些日子冰人送来的名册,霍老夫人定声道:
“陈悦儿心性不定,不是你良配。
反观君君,祖母冷眼瞧这半年,她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孩子,你该跟她好生过日子,才是正经。”
霍祁明还想再说,霍老夫人抬手止住他话头:
“不用多说,陈悦儿自小在府内长大,祖母也不会亏待她。
祖母已挑出几个门当户对的清俊才子,过几***选一个,年后祖母做主,备上一笔丰厚嫁妆,将她嫁出去。”
霍老夫人这话,如晴天霹雳劈中霍祁明,他顷刻变了脸色,猛然站起,大声道:
“不行!
孙儿不答应!”
霍老夫人冷冷盯着霍祁明:
“霍祁明,你这是要忤逆祖母!”
霍祁明双拳紧握,蓦地双膝跪地,目含火星:
“祖母让孙儿娶许君君,孙儿娶了。
若祖母一再相逼,孙儿就去求圣上做主!”
霍老夫人气了个倒仰,***起手边茶盏就朝霍祁明扔去,厉声呵斥:
“你这个混账,此等家丑,居然敢去圣上面前宣扬,你不要命了!不要仕途了!”
茶盏砸破霍祁明额角,鲜血滴落,他挺直脊背,态度坚定跟霍老夫人对峙。
“孙儿无惧!只求祖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