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沉默了一下,随后道:“三喜,你看着了?”
我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这是我在搬出来后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以前在殡仪馆,就算有,他们也不过是游荡着想要跟我说话,从没有要东西的。
问题是,她要我也不知道给什么。
莫不是死的冤了,想要找我当替身?
舅舅没有等我回答,只是叹息一声,“你现在在哪?”
“在县城里……我看看……”
我一回头,一片枯黄的树叶落了下来。
不远处一个红衣的女人一颤一颤地往我这边走。
我大叫着就跑,只是她要追上来的时候,天彻底亮了,她被太阳灼的刺痛,消失在了我眼前。
舅舅来接我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太阳落山。
他开的是我们家那黑色的灵车,就是把大黑花儿卸了。
我舅舅今年也才三十多岁,娃娃脸,看上去还很年轻,就像二十多。
他看到我穿着拖鞋这个样子,就赶紧把外套脱了罩我身上。
一股暖意从心底蔓延,我见到了舅舅,就安心许多。
“来,赶紧上来,你这一天就这么呆着?”
“出来的时候除了***,什么都没带……”
“那房子里还有东西吗?舅给你搬下来,咱都带回家。”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打工的钱全租了房子,啥都没买,合同上写着,半路走人不退……”
舅舅塞我手里一个肉包子,叫我赶紧吃,肯定是饿了一天。
我咬了几口,忙道:“舅舅,那怨灵找我……找我要东西,我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以前从未有过……”
舅舅叹了口气,“三喜你呀,出生在咱们白家,在咱们殡仪馆……就别想着撇下这档子活儿了。”
“***也……”
但是舅舅没有说下去,而是又说了别的,“三喜,舅舅这次离开,可能要很久才回来,你和七阳互相照顾,知道吗?你别瞧不起你弟弟,他也不愿意生成那样。”
我弟弟白七阳其实长的很好看,比我好看。
村里人不太懂这个,等到知道大省市能治,也错过了最佳的时间。
因为我弟弟平时留短发,穿男装,所以大家都当他是男娃养。
我没有瞧不起他,我现在倒是瞧不起我自己,绕了一大圈,倔强了半年,我还是回去了。
“舅舅,你回老家也就是给姥姥处理个丧事,还能多久?”
“……要很久,总之,你和弟弟互相照应。”
舅舅带我回去的时候,都深夜了,他把我送进去,把灵车停好,拿着一个小布包行李就走了。
我们白家殡仪馆亮着灯,白七阳坐在里面修剪花,他是我们殡仪馆的花艺师,开灵车的赵老头和化妆师陈老头在嗑瓜子。
我们家的殡仪馆和别人家不太一样,是专门只晚上开,白天关着,大家都睡觉。
舅舅说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村民们也都理解。
舅舅前脚刚走,我刚进屋,就来了一户人家,三轮拉过来的,拉车的那人还在哭。
“我可怜的娘……一天福都没享,咱们好不容易要过好日子,您也看不到了……”
另一个女人,看上去像是儿媳妇身份的人忙说人是今早没的,已经找村里大夫看过了,开了证明,中午就拉着车往这赶,他们没有电车,这才到。
灵车师父赵老头作为我们殡仪馆的谈判担当,赶紧过去。
“家属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而且啊,尽量别哭。人已经抬过来了,按照过去的说法,那就是老太太的魂儿已经准备要走了,接下来那是一天不吃人间饭,两天就过阴阳界,三天到达望乡台,你们哭的太伤心,那老太太走不安稳啊。”
赵老头说的话,我打小就听,几乎是倒背如流。
这也是我们的规矩,一是让家属别太伤心,二是一直流传下来的,就是这么个说法。
“接下来您几位选厅,我们这是大中小厅,大厅是佛家法事厅,一天五千,每天都有佛经超度,佛光普照,家属还给独立的带床包间歇脚;中厅就是莲花厅,一天三千,给个没床但有座儿的;小厅就一天一千五,没有包间。大中小厅都赠鲜花,管化妆穿衣。”
儿媳妇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丈夫。
“大柱……你选什么价位的?俺……俺一个婆娘,全都听你的。”
男人抹着眼泪,“大办,一定要大办!选最贵的,佛家法事厅!”
一天五千,三天就是一万五,这对村里的人来说不是小数目。
我自小到大,看过无数丧事,能出佛家法事厅的,有,但真没几个。
“咱厅敲定了,那棺材呢?在我们这一条龙服务,到时候我们灵车拉到县里,就直接烧了放骨灰盒了,所以您大可以放心地选,我们价格比县城要低很多。”
“都这么多年了,我们不可能骗村里的人。”
赵老头开始介绍棺材,好的肯定就是楠木的,往后次一点的那就什么价位的都有。
价格都是舅舅定的价,真的不贵,是县城里同等类型价格的三分之一。
男人在一旁道:“选最贵的,我佛家法事厅都选了,也不差这棺材钱。我要给我娘最好的,没能在她生前孝敬她,这钱怎么着也得都给她用了!”
“那得嘞,大小姐,拿收据收钱。”
赵老头那边谈妥了,我赶紧拿着收据出去。
以前这都是舅舅的活儿,我只有很少的几次舅舅不在的时候干过,但看了这么多年,也熟了。
化妆的陈老头往里面喊了一句,“二小子扎花。”
我弟弟白七阳缓了下才轻声说好。
他不是没听见,他是反应慢,因为智力并没有达到正常人的水平。
大柱还是抑制不住眼泪,我也只能说节哀。
赵叔和陈叔将老太太送进冰棺,抬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本没在意,却蓦地感觉胳膊被挂了一下,似是有人拽我似的。
我原以为是赵叔拽我,哪曾想一回头,竟发现那死去的老太太,愤恨地瞪了一眼自家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