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政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一个颀长的身影坐在书案后,一身月白色锦袍,玉冠束发,明亮的烛光勾勒着他俊朗的面容,眉目疏朗,清冷矜贵。
指节分明的手拿着朱笔,批复书案上的折子。
两个侍奉的宫人立在书案左右,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主子。
右手边的张公公悄悄转头看一眼外面已经黑透的天,眉头皱了皱,最终还是给守在门口的小***使了个眼色。
那小***慌忙端着手里的托盘躬身走进来。
张公公小声开口:“殿下,时候不早了,今日,可要召幸……”
太子眼睛都没抬,淡声道:“不必了。”
张公公僵了一僵,又讪讪的提醒:“今日东宫进了两位新人,太子妃白日里就特意让人来传话,请殿下召幸。”
魏珩手里的朱笔顿了顿,抬眼看他,神色平静:“你是谁的奴才?”
张公公吓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声求饶:“奴才该死!是奴才多嘴,殿下恕罪!”
魏珩看也没看他一眼:“别吵孤清静。”
张公公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自小跟着太子伺候,自然是再了解不过,太子这般说,便是不计较了。
张公公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又小声的辩解:“奴才自然是殿下的人,今日提起此事,也只是东宫许久未入新人,殿下又不爱进内院,皇后娘娘也为了子嗣之事再三过问,奴才这才壮着胆子……奴才是为了殿下。”
“啰嗦。”
张公公听着他语气和缓了几分,讪笑两声:“若非殿下宽宥,奴才也不敢啰嗦,太子妃贤良,才小产却还记着选了两位新人入宫,也是一片心意不是。”
“她是给孤选的,还是给自己选的。”
魏珩声音泛寒:“她是生怕这东宫不够乱。”
张公公忽然后背发凉,没敢再接话。
心里却悄悄为太子妃捏了把汗,入东宫三年了,为何至今还只会自作聪明,当真以为殿下看**吗?
魏珩眸底多了一抹厌烦,随手将折子扔到书案上:“都退下。”
张公公再不敢多说一句,立即应了一声“是”,然后匆匆退出去。
等关上了殿门,小***又忍不住问张公公:“干爹,这内院还等着呢,难不成殿下今晚真的谁也不召幸吗?”
张公公直接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蠢货,都这个时候了还指着殿下召幸谁?你有胆子自己去问试试!”
小***吓的连忙捂着脑袋低下了头。
张公公瞪他一眼:“还不赶紧去回个话,就说殿下今日不入内院了。”
“是!”
小***急匆匆的就跑了。
玉堂殿内,此时还灯火通明,太子妃半靠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
玉兰匆匆走进殿内,打了帘子进来。
太子妃便睁开了眼,看着她:“太子那里可有消息了?”
今夜得不到消息,这东宫上下怕是谁也睡不安稳的。
玉兰点头,低声道:“方才太子跟前的小***来回话,说殿下今夜不入内院。”
太子妃愣一下,胳膊撑着引枕坐了起来:“可说明了今日有新人入宫?”
“自是说了的,听说张公公提了此事,还让殿下生了气,险些受了罚,可见是殿下无心召幸她们。”
太子妃靠回了引枕上,神色复杂:“殿下他,竟谁也不召幸么。”
“许是今日前朝事忙,更何况殿下本就不重女色,哪里会把两个新人放眼里?”
“是啊,区区两个侍妾,殿下何须放眼里。”
分明事不如愿,可太子妃心里却升起些许隐隐的欢喜。
她盼着他入内院,召幸她们,可他谁也没召幸,他根本不把那些女人放眼里。
他却会给她尊荣体面,因为她是他亲自选的妻子,和旁人自然不同。
太子妃沉沉的吐出一口气:“罢了,日后再说吧。”
“是。”
-
紫蔷庭。
“奉仪,方才奴婢打探到的消息,说是殿下今夜不入内院了。”夏竹小心翼翼的禀告。
姜南星歪在软榻上,早已经困的睡了一会儿了,还是方才听荷把她喊醒了,才让夏竹进来回话的。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眸子,声音有些闷:“嗯,知道了。”
夏竹隔着帘子,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听到主子这声音闷闷的,想着主子必定是因为干等一场难过极了。
“奉仪别担心,殿下向来勤于政事,往日里一个月也只入内院七八次,不来也是正常的,想必今日也是有要事要忙。”
姜南星皱了皱眉,他一个月就进内院七八次?那这东宫哪儿来的这么多事儿?
她还是语气失落的回应:“是么?既如此,殿下自然还是得以政务要紧。”
“那奉仪早些就寝吧。”
“嗯,你退下吧。”
“是。”
夏竹走了出去,姜南星又歪回了软榻里。
听荷忧心忡忡的道:“殿下今日必定是知道东宫进了新人的,却为何连面都不露,这不是让姑娘难堪么?”
南星眼睛都没睁开:“你也知道他连我的面都不曾见过,却故意给难堪,这难堪是给我的吗?”
听荷呆了一呆。
南星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这难堪,是给安排这出戏的人的。”
听荷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眸光一闪:“太子妃?”
且不说太子天潢贵胄,没必要故意为难一个小小侍妾,再说他根本都没见过姜南星,又怎可能对她有任何的不满呢?
这桩事,看似是太子不给新入宫的侍妾脸面,实则,是不满太子妃的安排。
听荷又忧心忡忡:“可殿下若是对太子妃不满,想必也会迁怒姑娘,毕竟姑娘是太子妃的亲妹妹,姑娘往后可怎么办呢?”
“这不是我该担心的问题,你以为姜家让我入宫是为了什么?”
听荷眸光微闪:“帮太子妃固宠。”
“既如此,太子不见我,自然有的是人比我更着急。”
南星看着窗台上跳跃的烛光,慢条斯理的道:“在我还未能诞下皇孙之前,他们可舍不得轻易废掉我这一枚棋。”
也自会想尽办法将她送出去。
听荷听着这话,心里却更难受了:“前后都是死路,姑娘为何这样难,就不该入东宫……”
南星打断她:“听荷,我已经入东宫了,不论他是否召幸我,我都已经是东宫的侍妾,板上钉钉,再无转机。”
从她被抬进东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再没有退路,唯一能做的,就是义无反顾的往前走。
便是费尽心机,用尽手段,她也要爬到那最高处,否则,迟早粉身碎骨。
她转头看她:“往后不要再叫我姑娘了。”
听荷眼睛发红,僵硬的应声:“是,奉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