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薇没想到景王会帮她。
不知道他是看在太子情谊的份上,还是为了给把持朝政的范侯一个下马威。
段白薇心想,也许都有。
她一个孤立无援的太子妃能对他有什么益处呢。
宴会已结束,夜色浓重如泼墨,给朱红的宫墙蒙上黑压压的阴影,宫道上人影朦胧。
段白薇收回思绪,正巧一双腿被***住,她不得不停下,低头往下看,一张纯真无瑕的笑脸对着她,眼睛圆溜溜的,穿着朱红的袄子,像个喜庆的年娃娃。
段白薇略惊讶:“袅袅?”
袅袅软软地说:“婶婶。”
“......”
段白薇还未反应过来为何她叫自己婶婶,一道成熟低沉的嗓音传来,“袅袅,不得无礼,不可胡乱喊人。”
男人将段白薇腿上的小孩拉开,他身后的妇人将她拉到自己身前。
段白薇看清了他的容貌,俊朗英气,从周身气质能看出是武将。
他连忙躬身行礼:“臣裴松蔺参见太子妃,小女年幼无知,莽撞无礼,恳请太子妃见谅。”
原来是裴家的人。
段白薇看向依旧望着她痴笑的袅袅,微微一笑,“无事,袅袅我昨日见过,很讨人喜欢,裴将军不必介怀。”
裴松蔺表情歉意,“谢太子妃见谅,昨日袅袅实在打扰了,臣已经教育过她一番了。”
“小孩天性,不必打压。”段白薇对着袅袅一笑。
谁知袅袅又再次喊她:“婶婶......”
“......”段白薇有点不解。
裴松蔺身后的妇人捂住了袅袅的嘴,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柔声道:“袅袅最近多话,还望太子妃不要介意。”
段白薇点头,夜色早已深重,今晚又在金殿之上与范侯对峙了一番,她感到了疲倦,开口说:“夜深了,本宫先走了。”
裴松蔺颔首:“恭送太子妃。”
此时夜风起,吹得段白薇的宫装摇曳,金光微闪,段白薇未迎着风吹来的宫道望去,忽视朦朦夜色之中那道直白的不可摆脱的目光,从容地离开。
裴松蔺站起身,转身看着小小的袅袅,低低呵斥:“袅袅,不要见着一个女的都喊婶婶。”
袅袅睁着大眼睛,仰着小脑袋与自己的父亲对望,声音稚嫩清脆道:“父亲,袅袅没有见着一个女的都喊,只见着她就喊了。”
“......”裴松蔺道,“也不可以。”
袅袅小声:“哦,好的,父亲。”
她一扭头看到了景灼,声音欣喜大声喊:“表叔父。”
景灼从夜色里缓缓走出来,身姿挺拔,微微弯腰将她抱起,袅袅亲昵地抱着他的脖子,“表叔父带袅袅回家。”
“你刚刚随便认亲戚了?”
袅袅点头:“嗯。”
“你喊她什么?”
“婶婶。”
一顿沉默。
裴松蔺出声道:“这丫头爱乱说话,见着太子妃喊了两声,要是她小叔在这,定会无地自容了。”
“下次再乱喊,嘴巴绑上不许说话。”景灼往她嘴里塞了颗东西。
裴松蔺宝贝得紧女儿,连忙道:“你给袅袅吃了什么?”
景灼:“吃糖,堵嘴。”
“......”裴松蔺虚惊一场。
“走吧。”景灼道。
景灼抱着袅袅,和裴松蔺夫妇一起往外走。
裴松蔺想到今晚的事,眼中轻蔑:“今晚的庆功宴真的给别人出尽了风头,真膈应人,没想到这范候嚣张至此,竟然打主意打到太子妃身上,看来此人日后在朝堂上不可小觑。”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不过今日也甚是精彩,以往听说太子妃温静贤淑,低调温柔,但我看来至少是个不能吃亏的主,若是惹了她,那张嘴会不饶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景灼缓缓道,口中意味不明,“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裴松蔺低声一笑,“我没想到你会帮她,但范侯这人睚眦必报,你今日算是彻底得罪了他,往后你在朝堂上的日子有可能会不得平静。”
“我向来过的都不是平静的日子。”景灼幽暗的眼神中透着淡漠,宛若生来就那般神闲淡定。
“也是。”裴松蔺赞同,沙场之上的虎狼,刀尖舔血,凶险夺命,朝堂比之好太多。他想到刚刚的段白薇,又说:“不过太子妃没有任何依仗,她往后的日子可能会比你不好过。”
听到这话,景灼露出平淡一笑,眼神中毫无情绪,“若是会找依仗,找靠山,也许不会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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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之上的闹剧,传出各种各样的流言,鹊都这几日很热闹。
段白薇从云昙的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的一些流言蜚语,过后就淡忘了。
只要皇帝未开口同意范侯求娶自己,其他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段白薇午时才起,府中无人催促她,偶尔放纵一下也无妨,反正这太子府的日子也清闲。
恰好此时吴公公来说,睿王妃来府中拜访。
段白薇眉头一皱,即使是亲生姐妹,又一同嫁入了皇室,她与嫡姐也极少见面或者不见,能上门来拜访她真是稀罕。
“领她到府中的月照亭。”
“是。”
段白薇掀开帘子进入,被容色绝尘的段白芷恍了一下神,不愧是京都出名的美人。
段白芷起身:“妹妹。”
“大姐姐今日来太子府是有什么事吗?”段白薇直接开门见山问。
“之前不是说了吗,有空来找你叙叙,说说姐妹之间的话。”段白芷握住段白薇的手坐下,叹了一口气后,眉心微蹙,“最近京都里你的流言传得厉害。”
段白薇轻轻抽回手,点头,“我知道,过段时间就淡了。”
“你倒是洒脱。”段白芷抿唇一笑,眼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范侯闹这么一出,确实一言难尽。”
她的语气温和柔软,段白薇静静地听着,一脸淡然之色。
“跟大姐姐说说,范侯怎么会盯***了?”
段白薇一想到范侯,内心深处泛起抵触与不适,她极其反感。
“没什么原因,是我这个人一直运气不好罢了。”段白薇随口含糊。
段白芷沉默片刻,隐了眼中的情绪,“范侯在朝堂中越来越强大,此人为人肆意妄为,荒唐又无礼,你招惹了他,他必定不会让你过得平静。”
她换上关心段白薇的口吻,“姐姐担心你。”
段白薇抬眼,注视着段白芷的双眼,看是否能在里面找出真假,但她眼中确实充斥着关切。
她试着问一句:“大姐姐,你觉得该如何是好呢?”
“范侯在朝中地位不容小觑,陛下都要给他面子,为人残酷无情,之前我便听说忤逆他的人,他能立即一剑杀死,头颅喂给他养的那些畜生。”段白芷的手覆上段白薇的手背,眼神真切地注视着她,“你要是想听我,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和范侯交好,缓和一下你们关系。”
段白薇顿了一下,用一种复杂难以言喻地眼神看着她。
“我看范候是吃软不吃硬的那种人,你柔和一些,不与他疾言厉色,他定会给你三分面子,不会为难你。”段白芷继续道,“交好仅仅只是交好而已,没其他意思。”
段白薇顿时了然,说那么多唬住她,就是为了让他去讨好范侯,不由扯出一抹苍白的笑,眼中冰凉,“姐姐是生怕我连累侯府的家人,让我去与他交好?”
“还是怕我连累了睿王?”段白薇冷了表情。
“......”
段白薇冷笑:“姐姐你大可直接跟我说让我去讨好范候不就好了,没必要非得绕那么大的圈子,跟我说他有多可怕来吓唬我,让我臣服他。”
“你......”
段白芷愣了,没想到她那么直接。她确实是为了睿王来找段白薇的,可她不回承认,偏说:“我是担心你。”
段白薇没给她好脸色,“姐姐既然那么担心我,你可以去与范侯交好。”
段白芷的表情顿时就变了,“那怎么行,我可是睿王妃。”
段白薇即刻回她:“我可是太子妃。”
“......”
“姐姐你也说了与范侯交好仅此而已,你反应为何这么大?我可以与范侯交好,姐姐就不可以了?”段白薇毫不顾及姐妹情面,眯了眼注视她,“姐姐不是很贤良吗,为了睿王殿下,你大可去与他交好,以你的姿色定能成功。”
“住口。”段白芷猛然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对着段白薇,“我说了就是担心你。”
“随便吧。”段白薇缓缓站起来,冷漠着脸,“我和姐姐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什么好聊的,聊了不也痛快,那就请睿王妃回去吧,以后没什么事就别来太子府拜访了。”
“不知好歹。”段白芷一身怒气,顾不上仪态大步离开。
人走后,段白薇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心中荒凉。
她的血缘至亲永远都在打破她的下限。
如今景王归京,功名皆备,在文武百官之中声望极高,而睿王无实权无功绩,却又想争皇位,要想与景王争得须拉拢范侯。
但她没想到,自己的嫡亲姐姐竟然企图利用她去拉拢范冢这个渣滓。将她往虎口里送。
从未如此愤怒过。
云昙看着她脸色不好,担忧得红了眼眶,“**,怎么说也是同胞的姐妹,大**怎么这样对你?”
“同胞姐妹又如何,人心都是自私的。”段白薇淡然一笑,满是讽刺。
她永远也不会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