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料,新入宫的妃嫔挨个被翻了牌子,唯独我被略过。
宫里头的人都阴恻恻的议论,说皇上纳我入宫是为了侮辱死去的老二。
老二曾经凌驾于皇上之上,如今人死了,皇上没法从一个死人身上出气,只能羞辱死人曾经最为珍视的女人。
我不得不佩服这些宫人们的想象力,不过倒还真让他们猜出来个十之一二,我想萧迎不止是恨我的,他也恨着老二。
我本就是个位份垫底的小小更衣,如今又坐实了被皇上厌恶的名头,宫里的人对我是愈发的怠慢。
尤其是内务府,竟然连我仅有的十两月例也不下发了。
入宫不过半月,我就比在家中清瘦了一大圈,玉瑶几次三番劝我拿出爹爹阿娘给的体己钱补贴吃穿,但都被我拒绝了。
做戏就要做**,若再见到萧迎,我还是以往那副好气色,他还不得变本加厉的折磨我?
“小主,您不好好吃饭也就罢了,眼看着天气就要凉下来了,总要添置几件合体的秋衣吧?您最不耐冷,若是冻出个好歹来可怎么是好啊……”
玉瑶十分担忧的看着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轻笑着摇摇头:
“等入了秋,内务府会给每个宫里拨去裁新衣的银钱,等这笔银子送到了再说这事也不迟。”
“小主净诓奴婢,您明知道定然见不到这笔银子的踪影,难不成您真打算穿着单衣过冬吗?”
窗外的微风裹挟着淡淡的寒意,黄绿色的树叶之中唯独那片金灿灿的枯叶最为惹眼,我看着它缓缓从树上飘落而下,并未继续言语。
天的确一***一日冷下来,内务府并没有送来给我添衣的银钱,我仍旧穿着为数不多的那几件单衣,不出意料的感染了风寒。
玉瑶要为我叫太医,但被我制止了。
我捏着帕子掩面轻咳:
“玉瑶,虽说在这宫中宣太医不用银钱,但抓药是要使银子的,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还是能省则省吧。”
玉瑶不想再纵着我胡来,她又急又气,声音中隐隐带了些许哭腔:
“小主,咱们压根不缺银钱使,您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非要糟践身子呢?您就听奴婢一回吧,奴婢去帮您请太医来瞧瞧,趁着病的不严重,喝几贴药便好了……”
我坚定的拒绝了玉瑶的好意,语气中不容得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我的身子我心里头清楚,只是些轻咳罢了,不打紧的。赶明我去***里摘些菊花泡茶,多喝几次也就好了。”
我去***摘菊花那日,刚好碰上皇上陪俪贵妃散步,新入宫的江采女也伴驾左右。
只有我心里知道,这并非‘刚好’。
“宋更衣,你没看到皇上和贵妃娘娘正在赏花吗?皇上和娘娘在赏花,你却在这摘花,当真不是故意在败贵妃娘***兴致吗?”
江采女怒气冲冲的质问着我。
她是新入宫的嫔妃中家世最低的,我估摸着她是刚刚攀附上俪贵妃的大腿,这不,为俪贵妃冲锋陷阵表忠心呢。
我惊慌失措的跪倒在萧迎和俪贵妃的面前,咳疾未好的嗓音听上去明显有些沙哑:
“给皇上、俪贵妃、江采女请安。嫔妾并非存心想扰皇上和贵妃娘***兴致,是嫔妾近日感染了风寒,想采些菊花入茶,缓一缓咳疾而已。”
萧迎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不敢抬头,但余光所及,仍能瞥见他无悲无喜、深邃无波的眸子。
俪贵妃狠狠剜了我一眼,她定然是把我当做精心设计、想要夺宠的狐媚子了,不过她想的倒也不错。
俪贵妃亲昵的挽着萧迎的胳膊,居高临下、目光冰冷的睥睨着我:
“染了风寒不去找太医,偏要糟蹋皇上为本宫种下的菊花,你这不是挑衅本宫是什么?皇上,您可定要为嫔妾做主,好好罚一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宋更衣。”
萧迎宠溺的刮了一下俪贵妃的鼻尖,语气尽显温柔:
“区区卑贱更衣哪有朕送给爱妃的菊花珍贵?想怎么罚她,都随爱妃处置。”
俪贵妃柔弱的依偎在萧迎怀里,那模样那神态活像一只娇软惹人怜爱的猫咪,哪还有平日里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样子?
俪贵妃娇嗔的开口,声音像是融化的蜜糖:
“臣妾不过是吓唬吓唬宋更衣罢了,皇上知道的,臣妾无论是对宫中姊妹,还是对伺候的宫人们都格外宽厚,一点小错而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我仍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等待着上位者们对我最后的审判。
俪贵妃朝江采女使了个眼色,善于察言观色的江采女立刻心领神会,清着嗓子说道:
“皇上,咱们贵妃娘娘是最最仁厚,最最心善的,自然是不忍心责罚宋更衣了。
可国有国法,宫有宫规,依嫔妾来看,若是这回轻纵了宋更衣,那宫人们便会觉得宫中财物偷了拿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主子仁德,不会重罚。”
萧迎的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他玩味的看着江采女,饶有兴致的说道:
“哦?依江采女来看,应该怎么处罚宋更衣才是?”
得皇上青眼,令江采女受宠若惊。
她害羞的低下头去,脸上立刻浮起一片淡淡的红云,好一会子,才听到她夹着嗓子说道:
“依嫔妾来看,宋更衣随意糟蹋皇上为贵妃娘娘种下的菊花,是藐视皇威,亦是对贵妃娘娘不敬。不如就罚宋更衣给这些菊花磕三个响头,好好为自己的这份大不敬赎罪吧。”
俪贵妃一开始还对江采女***皇上的举止大为不满,但听到江采女十分侮辱人的惩戒手段,顿时一扫不快,向江采女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听着倒是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萧迎清冷的声音响起,他搂着俪贵妃的手臂更紧了些,随即继续说道:
“宋更衣,朕给你两个选择,是对着菊花磕上三个响头以表愧意,还是在这石子路上跪满三个时辰自省罪责,你自己选吧。”
我缓缓抬起头,不卑不亢的对上那双我熟悉无比的眼眸。
一年多未见,萧迎成熟了不少,身上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严,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倒是让我感到有些疏远和陌生了。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苦笑着说道:
“嫔妾知罪,嫔妾会在这石子路上跪满三个时辰,潜心赎罪。”